姚光雖然沒理解林霁塵說的那句英語的真正意思, 但後來冒出來的這句話,她幾乎是秒懂, 臉一下燒了起來。
吃什麽?吃她?
做夢!狗男人,怎麽不吃點八二年的桃?
偏偏林霁塵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上挑的眼梢又明晃晃勾着點壞。大約是瞧出了她的窘迫, 他輕輕哼笑了一聲, 聲線慵懶低沉, 似冬日晨光熹微下的霧凇。
“不說話就是同意了?那我可開動啦。”
“動你個死人腦袋!臭流氓!!!”
姚光扯來個抱枕, 狠狠往他臉上一摔,也不看他,從沙發上跳下來就跑。快到電梯時, 她不小心被臺階絆了一腳,整個人踉跄着晃了晃。
鑽進電梯後, 她還不肯回頭,背對會客廳方向縮在角落, 跟面壁似的。烏黑的長發被兔耳發帶圈住,耳朵一只豎着,一只耷拉下來。
還真是……每一根頭發絲兒都透着可愛。
林霁塵唇角勾着笑, 抱着靠枕懶散地仰回沙發上。電梯門關上,數字從“1”蹦到“3”, 他才收回視線,把劇本又從頭到尾看了遍,拿熒光筆幫她把茱麗葉的臺詞都标出來。
接下來的整個國慶假,姚光過得很簡單粗暴, 每天不是被林霁塵揪着背臺詞、練口語,就是在練口語的路上。
這家夥平時在她面前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真要他當老師教東西,身上那股認真勁兒堪比十所重點高中的高三班主任。還從音标開始一點一點糾正,姚光不念對,他就不罷休。
當然私心也很重。
姚光說錯了,親;念對了,也親,而且親得更久,說是獎勵。
這獎勵誰呢???
姚光被親郁悶了,揭竿而起跟他抗議。
林霁塵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細邊眼鏡,環着兩手理直氣壯地說:“我這叫言傳身教,舌頭不會的東西,讓舌頭來教,有問題嗎?”
姚光:“有……唔。”
好吧沒問題沒問題行了吧?
好煩哦!
七天假期很快結束,返校後,小組六個人開始正式排練。起初他們配合得很生硬,對着劇本念詞,有時候也接不下來,磨合了幾天總算小有進步。
全劇最後一幕,梁山伯要拿着一顆鑽戒,向茱麗葉求婚。
大家本想上某寶随便淘一個塑料的,但邢芯蕊不同意。她負責全劇的道化服,典型的處女座女孩,絕不允許自己手底下出品的道具這麽馬虎,就想參考名鑽,用玻璃造個仿品。
“小光,你看這顆鑽石怎麽樣?”
邢芯蕊撕了張便利貼,粘在雜志頁邊,指尖點着正中一顆藍色鑽石的照片問姚光。
珠寶方面,邢芯蕊不在行,跟姚光也不是很熟。
但她能從姚光由內到外散發出的“我超貴”的氣質中感覺出來,這應該是個高手。
姚光剛跟“梁山伯”對完戲,捧着奶茶吸溜,空出一只手接過雜志,“喲,還挺有眼光。”
照片上的藍色鑽石名叫“落星”,黑暗中會折射出通透的深藍色光澤。且環境越黑,它顏色就越鮮亮,就像夜幕下的一顆璀璨星辰,獨一無二。
傳聞它原是鑲嵌在愛神丘比特弓箭上的一顆鑽石,不小心遺落人間。凡是得到它的愛侶,都能幸福美滿。歷代擁有者的經歷,也都證明了這一點。
可就在上個世紀初,因一次沉船,這顆鑽石長眠在了大西洋海底,成了名副其實的“落星”,直到十年前才随沉船殘骸一塊被打撈上來,變成美國一位珠寶商的私藏。
姚光當時還惋惜了好久。
大致掃了眼雜志上的報道,她眼睛倏地瞪大,“我去,竟然拿出來公開拍賣了?!”
小手手激動地翻到下一頁——
目前該鑽石已被國內某知名青年企業家競拍走。
她的好心情又“啪叽”跌回谷底,“誰啊!手這麽快,趕着去離婚嗎?”
邢芯蕊的關注點跟她不同,反複數了N遍成交價格的位數,捂着胸口,有點心梗,“萬惡的資本主義啊。”餘光随意一掃,她眼睛亮了亮,“該不會是你表哥買的吧?”
表哥?
姚光還沉浸在再次與寶貝失之交臂的悲傷中,茫然反應了會兒,明白過來她說的是林霁塵,順着她視線轉頭。
排練室對邊的教室,林霁塵靠在窗邊,和他們組的編劇範飛舟讨論劇本。工細白皙的手指撚着一支黑色水性筆,無意識地轉着,時而停下來,在A4紙上寫寫畫畫。
範飛舟捏着下巴聽他說完,醍醐灌頂一般,亮着眼睛飛快做筆記。
初秋的校園,層林盡染。陽光透過紅綠交疊枝葉斑駁在林霁塵臉上,漆黑的眸子被精薄的眼鏡片濾出幾分淺榛色。
山根是真的高,鼻梁筆直一道刷下來,整張臉被切割得光影分明,每筆線條都幹淨流暢、一絲不茍,眼角眉梢籠着冷淡疏離,像一樽莫得感情的雕塑。
皮相骨相俱佳,認真起來的模樣,帥得讓人合不攏腿。就這半天功夫,走廊已經快“随便路過”兩個班的女生了。
然而誰會想到他私底下會是這麽不正經的一個人?
姚光掃了掃胳膊上雞皮疙瘩,很肯定地說:“不是他買的。”
不然就他那脾氣,早拿到她面前邀功讨賞了。
邢芯蕊“嗷嗚”了一聲,失落地垂了眉梢,忽然想起什麽,捅捅姚光的胳膊,“那你知道你表哥的暗戀對象是誰嗎?校園論壇都快被這個搞瘋啦!”
“咳——”姚光被奶茶細嗆了下,手指不安地捏着奶茶杯,“這個……我也不清楚诶。”
自從上次那場無人機加煙花的告白後,校園論壇就徹底被林霁塵霸屏,還曾因為同一時段登入人數太多,服務器超負荷運轉,宕機了幾回。
D大頂流無誤了。
就上次那個猜測林霁塵暗戀對象的帖子,之前還只有幾頁,現在都已經翻了幾十頁。
技術帝在裏面嘗試還原那張車窗照上的女孩面容,分析帝在寫小論文篩選和排除各種可能選項,連微積分都用上了。
吃瓜吃得這麽兢兢業業,姚光佩服。
這幾天回柏萃,她都不得不戴墨鏡和口罩。
“現在猜許悅的人最多,說他們兩家是世交,她和學長是青梅竹馬,還說兩家父母早就已經指腹為婚。”
“這兩天許悅動不動就在微博上曬照,都跟學長家有關,啧啧,就差P結婚照了。竟然還有營銷號跟着轉發,說林氏集團馬上就要和明禾聯姻,辦什麽世紀婚禮?”
邢芯蕊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才不信。就許悅那樣的,長得也沒多驚豔,充其量就是個礦小姐,沒見過世面的窮□□/絲才會喜歡。學長眼光這麽高,怎麽可能看得上她?”
她邊說邊上下打量姚光,眼睛都在發光,“你倒有可能。學長天天來探班,奶茶點心不間斷供應,我們也跟着沾光。真的,要不是你們是表兄妹,我已經在論壇寫小論文pick你了。”
姚光幹笑兩聲,手心虛得開始冒汗,“對了,你上次在群裏說的淡黃的長裙……”
一句話成功地将邢芯蕊的注意力轉移到頭發上。
姚光還沒松口氣,旁邊忽然傳來一句不陰不陽的話:“說明你眼光也不怎麽樣。一個只會靠不正當手段上位的人,能有什麽好?”
?
靠不正當手段上位?說她嗎?
姚光狐疑地轉過頭,正迎上“梁山伯”鄙夷的目光。
“看什麽看?我說錯了嗎?就你這口語水平,要不是校長指名道姓留你,你早被刷下去了。”吳彬蔚悶哼了聲,酸溜溜地嘟囔,“還把虞學姐的主席職位拿下來了,有背景就是不一樣。”
“他是虞幼南的鐵粉,一直追她追不上。”
邢芯蕊在姚光小聲解釋。
姚光恍然大悟,原來是公報私仇來的。
沒等她還嘴,邢芯蕊已經替她開口:“說別人之前,先拿鏡子照照自己。連英式發音和美式發音都分不清的人,好意思嫌棄別人?你這男主位置怎麽來的,自己心裏就沒點AC數?”
外語學院陰盛陽衰嚴重,往往30人的一個班級裏,就只有5個男生。他們組裏六個人,只有範飛舟和吳彬蔚兩個男的。
之前選梁山伯的時候,大家一致推薦範飛舟,畢竟這劇本就是他寫的。可他有舞臺恐懼症,只肯當旁白,不敢演主角。吳彬蔚又拼命吹自己高考英語140,就是梁山伯的不二人選。
大家被他逼逼煩了,這才賞他做了男主。
但就目前他展現出來的口語水平來看,嗯……高考英語真應該再加試一門口語啊!!!
偏偏他自己還挺美的?
這邊争吵,很快引來小組另外兩個女生的注意。
一個說:“小光發音進步很大啊,上次我跟她一塊參加的面試,真就是那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已經比我說得還好了,肯定是在家好好練過。”
瞥眼吳彬蔚,“不像某些人就只會吹牛,眼高手低,到現在接詞還接不上。”
另一個也點頭,“而且上次虞學姐幹的事,我們都看到了。假公濟私一把手,還特別喜歡抱團排擠人,好好的學生會被她弄得烏煙瘴氣,被拿下來也是她活該。”
……
吳彬蔚被左右夾擊,臉漸漸漲成豬肝色,“笨鳥才需要先飛,我資質好,晚幾天再飛沒關系。而且我們演的是舞臺劇,舞臺劇!懂嗎?要演技的!梅斯布知道嗎?梅蘭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萊希特。我這幾天就在琢磨這個,等我研究透再練口語也來得及。”
“哦?那就麻煩你先把這三個表演體系解釋給我聽。”
争論進行到最高/潮,門口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鋒芒。
大家齊刷刷回頭。
不知何時,林霁塵來了,環着兩手側身倚着門框。兩道目光冷冰冰地從鏡片後面射來,宛如有實質。
吳彬蔚冷不丁哆嗦了下。
但想起虞幼南幾次三番拒絕自己,就是因為這人,他又梗脖子,白眼翻得飛起,“解釋什麽?就你這水平,能聽懂?我可沒興趣對牛彈琴。”
姚光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起身很想給他一巴掌。
林霁塵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低頭朝她笑笑。線條冷硬的眉眼因這一點笑,變得格外旖旎柔和。
姚光瞬間了然,放心地坐回去。
邢芯蕊在旁邊不停揉眼睛,心裏隐約閃過一絲疑慮——
這兩人真是表兄妹?網上幾對知名網紅情侶,看彼此時眼中的光,都沒他們這麽亮。
“這位同學,你不想對牛彈琴,我想。”
林霁塵随手拎來一把椅子,放到姚光旁邊坐下,兩腿懶洋洋地敞着,微微墊了下腳。語速不急不緩地開始解釋那三個表演體系。
标準的美式發音,自如奔放,光聽着就是一種享受。
說到一半,他就着姚光的吸管喝了口奶茶潤嗓,再開口就切換成了英式發音,深沉內斂,搭配這身雪白筆挺的襯衫,和秋日舒爽的風,俨然一個英國紳士,在倫敦大橋邊向你脫帽行禮。
吳彬蔚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故作鎮定地拿出手機查百度,發現竟然一點沒說錯,甚至比百度百科還完整!
這還是人嗎???
對面兩個女生已經從驚訝轉變為震驚,無聲尖叫了會兒,趕緊拿出手機錄下這段絕世少有的口語練習素材。
門外也攢動着幾個好奇的小腦袋,越聚越多,很快就圍成一個半弧形。
姚光盯着他,心怦怦直跳,好像懷裏揣着一只小兔子,快壓不住了。
以前只覺得他在理科方面是個天才,沒想到連這麽冷門的東西都知道,這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
有機會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來,牛,你還有什麽問題?”
林霁塵又吸了口奶茶,朝吳彬蔚擡擡下巴,嘴角勾着不可一世的輕蔑。
吳彬蔚還沒從剛剛那段柔中帶剛的“英語rap”中回神,懵懵地“啊?”了聲。
林霁塵扯了下嘴角,氣定神閑地撣了撣褲子上的灰,“無論是哪種表演體系,都躲不開一個要求。好好背詞,不亂改臺詞,是對編劇和跟你搭戲的夥伴最起碼的尊重。就比如……”
他開始回憶這幾天的彩排,一一指出吳彬蔚說錯的每一句臺詞,還很貼心地告訴他,正确的是什麽樣的,在劇本第幾頁,甚至都精确到了第幾行。
這真的是人腦能做到的事?
大家都傻眼了。
可林霁塵還是那副從容不迫地模樣,沒有絲毫因記憶出現偏差而停頓,跟吃巧克力一樣輕松。
他說完,小組成員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一直躲在角落不敢吭聲的範飛舟拍得最用力。
算是被這位究極不愛記詞、演戲全靠即興發揮的“實力派選手”坑慘了。
吳彬蔚只覺每一巴掌都像直接打在他臉上,唇色煞白,幹張嘴卻說不出話。
“我家小孩的确有很多不足,需要大家多多擔待。”
林霁塵揉揉姚光的腦袋,姚光不滿地瞪他,他只笑笑,寵溺地勾了勾她下巴,可眸光轉落在吳彬蔚身上後,旋即就濺開幾道凜冽的光,直捅人五髒六腑。
“但她就算再不完美,也輪不到你來教訓。”
邊說邊“啪”地踩扁了那個塑料奶茶杯,狠狠碾了碾。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完,有二更。
就是會晚一點,等不及就先睡吧,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