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22 章 “那我直接殺了她吧

第22章 小孩兒 “那我直接殺了她吧。”……

筠娘已經蘇醒,正在丁夫人的房間裏,浮雪和程歲晏看着她們婆媳倆。

至于其他人,分別躲進不同房間,關起門來天馬行空地暢想仙姑與妖怪大戰。這些暢想為孫管家日後講這段故事提供了重要素材。

丁夫人看起來十分懼怕筠娘,筠娘坐在床邊,她則緊緊地貼着床頭,離得遠遠的。

雲輕推門走進來,身後跟着江白榆。

浮雪驚喜道:“師姐,你回來啦?那個小東西……抓住了嗎?”她方才已經聽程歲晏說過,那東西是個小娃娃。

雲輕搖了搖頭,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大口,随後她放下茶碗,走到筠娘面前,抱着劍說道:“說說吧,關于那個臭小孩。”

筠娘低頭用力絞着一方帕子,纖細的骨節因過于用力而發白。

程歲晏見筠娘可憐兮兮的,說道:“雲輕,她也是受害者,應該什麽都不知道吧?你看她都吓壞了。”

“不是這樣,”江白榆搖頭道,“她昏睡夢魇時我們就檢查過,不曾查到她中邪的跡象。”

浮雪一拍巴掌:“我懂了,是她自己同意小娃娃上她身。”說着扭頭給程歲晏解釋:

“一般的中邪呢,是因為邪氣入體,人身體由于本能的抗拒産生一些症狀,進而被人發現中邪。

但是她自己的身體主動接納了小娃娃,不曾抵抗,所以沒有中邪的症狀,我們自然發現不了喽。”

雲輕見筠娘低頭讷讷的只是滴眼淚,便威脅她:

“你自己不說,我們也會用真言咒讓你說的。你知道真言咒嗎?中了此咒,你什麽秘密都藏不住。白榆,給她示範一下。”說着,用下巴指了指拼命縮在床裏的丁夫人。

白榆點點頭,看向丁夫人,繼續他之前未曾問完的問題:“你讓那兩個道士下咒,要殺誰?”

“殺她!韓筠娘!”丁夫人立刻擡手一指筠娘。

筠娘猛地擡頭,驚惶地看她。

“為什麽殺她?”

“她用針紮我,她中邪了,我兒子不信,所有人都不相信!”

“你給了他們什麽好處?”

“我許諾給他們兩千兩銀子。道士也愛錢,哈哈!”

雲輕覺得,這倒不難理解。修行畢竟清苦,有些人耐不住寂寞想去紅塵潇灑,可不就需要錢嘛。

江白榆繼續問道:“他們本來的行動計劃是什麽?”

“他們說可以在捉妖的同時引動殺她的咒語,這樣她死掉後可以推說是妖怪發狂幹的,她竟然沒死!”

江白榆轉頭問雲輕:“還有什麽要問的?”

雲輕突然壞壞一笑:“問問她私房錢藏哪裏。”

“嗯,你私房錢藏在哪裏?”

丁夫人飛快說道:“我床底下掀開地磚,下面埋着個鐵皮箱子,裏面藏的都是金銀。

花園桂花樹下埋着個鐵皮箱子,裏面都是首飾。

祠堂祖宗供桌下面有個暗格,裏頭有個檀木盒子,裏面是滿滿一盒子東珠。

我還有一盒銀票地契,在我娘家哥哥那裏保管!”

“夠了。”筠娘閉了閉眼睛,一滴清淚劃過臉頰,“我說。”

“說吧,我聽着。”雲輕搬了把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

江白榆抱着胳膊,在她身後一張紅木桌旁靠着,一條長腿支着地面,一腿屈起,足跟踏着桌腿橫梁。

浮雪和程歲晏都坐在凳子上,一人手裏端杯茶,擺出一副茶樓聽書的架勢。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多月前,我爺爺的祭日——”

那天,筠娘坐馬車去城外給爺爺燒紙,回來時路過明月樓。

這明月樓是爺爺親手所建,當年也是風風光光地作為她的陪嫁,許多女兒家都羨慕,如今卻因鬧鬼一事,成了範家的“累贅”。

二郎有情,派人定期打掃,可也掃不去筠娘心中的惆悵。

想到爺爺,筠娘十足傷感,就讓車夫丫頭們在外等候,她獨自進入明月樓。

在樓中上下逛了一圈,摸欄杆,拍牆壁,睹物思人,不覺灑了幾滴眼淚。

想到自己如今處境,婆婆不喜,丈夫忙碌,她肚子又不争氣。

二郎雖然幾次拒絕納妾,可是她如果一直不生孩子,他納妾是早晚的事。

婆婆又三五不時把她那個十五六歲的侄女接過來小住,意圖再明顯不過。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哭了一回。正哭着,忽聽到窗外有小孩兒嬉笑的聲音,笑聲天真清脆,就連聽的人都會不自覺跟着心情輕快些。

筠娘只當是誰家小孩亂跑誤入了明月樓,便走出去瞧看。

只見院中小花園裏,有個小孩在蕩秋千,也不知道這麽小的孩子哪來的力氣,秋千蕩得高過了牆頭,筠娘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小孩掉下來。

她走過去,輕聲細語地勸小孩下來。

小孩跳下秋千,笑嘻嘻地看着她。

這小孩肉乎乎的,穿一身粗布衣裳,一張臉白裏透粉,像個熟透的大桃子,黑亮的大眼睛像是兩顆剛從水裏洗幹淨的葡萄,別提多可愛了。

筠娘一見就很喜歡,蹲下身柔聲說道:

“你是誰家的小孩,我送你回家。這裏危險,別在這裏玩好不好?”

小孩開口了,聽聲音是個小女孩,她說:“姐姐,你不認識我嘛?”

“啊?我不認識。”

“嘻嘻,我一見你就認識你啦。”

筠娘笑道:“那我們真是有緣分。”

“姐姐,你不開心嘛,你怎麽哭啦?”

筠娘忙用帕子擦了擦臉,“沒有,剛才風大,吹得臉怪疼的。”

哪知小孩卻不好糊弄,她食指點着自己下巴,歪着腦袋觀察了一會兒,說道:

“姐姐,你就是哭了,你還不承認。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跟我說說。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那樣我也會不開心的。”

筠娘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姐姐本來不開心,現在看到你就很開心了。”

“吶,姐姐你帶我走吧?”

“啊?這可不行,你父母看不到你會着急的。”

“我沒有父母。”

“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家。”

“我家就在這裏哦。”

這番話讓筠娘感到糊裏糊塗的。

小孩又說:“你難過的時候就把我吃下去,我會幫你蕩平所有困難,讓你開心的!”

筠娘失笑:“這可不行,我怎麽能吃小孩呢?”

小孩卻往地上一滾,筠娘眼睜睜地看着她變成一粒拇指肚那麽大的珠子。

“啊!”筠娘吓得驚叫,跌坐在地上。

春香聽到叫聲急忙忙跑進來,扶起筠娘,“夫人這是怎麽了?”

“沒事,我方才看到一只老鼠,吓了一跳。”

筠娘扯謊,身體稍稍動了下,擋住春香的視線。她本能地不想讓別人知道那個詭異小孩。

春香聽到這話,松了口氣,扶着她往外走,一邊說道:“夫人,聽說這樓裏不大幹淨,日頭都快下去了,咱們回去吧。”

筠娘跟着春香往外走,忍不住回頭,只見地上的珠子蹦蹦跳跳地跟上來,這一幕實在匪夷所思。

“夫人,看什麽呢?”春香好奇回頭。

筠娘連忙按住她的肩,“沒沒、沒什麽,走吧。”

珠子尾随着她們跳了一段距離,最後跳進筠娘的手裏。

筠娘就這樣被迫地帶着個怪娃娃回了家。

……

回到家後,房間裏沒別人時,珠子又變回了小女孩。

她本來就生得可愛,筠娘又久久盼望一個孩子,這會兒真是越看越喜歡,也就忍不住把她留下來。

筠娘扯布給小孩做衣服,春香以為她想要孩子想瘋魔了,欲言又止了幾次,背地裏時常偷偷抹眼淚。

新衣服做好了,小孩很喜歡,穿上便不肯換下,為了表示報答,小孩再次要求筠娘吃掉她,也就是吞掉珠子。

筠娘笑道:“我可舍不得啊。”

小孩說:“你放心,我要想出來的時候會自己出來。”

“我如果吃掉你,我會怎麽樣呢?”

“其實就是我用你的身體做一些你不敢做的事情啦。”

筠娘聽明白了,卻也沒答應。吞一個小孩子,那真是太奇怪了。

小孩就這樣住進了範府,而除了筠娘,無一人知曉。

這小孩也不是一直待在筠娘房間,有時候她會突然消失,不知道跑去哪裏玩耍,玩夠了又回來。

筠娘發現她能附身到府裏任何一件器物上,漸漸地也就見怪不怪。

有天,範二郎有事出了遠門,說要十來天才能回來。晚上筠娘正和小孩玩翻花繩,春香急忙忙地跑進來,小孩往床裏一滾變成珠子。

春香見夫人獨自伸指頭架着花繩,雖有些奇怪,倒也顧不上這個。

春香急道:“夫人,老夫人那邊下人傳出來,說要趁郎君不在家這些時日,給你放休書!理由就是不孝順父母!”

“啊?!真的?”

“應該不假,這話原是玉琴聽到的,玉琴告訴了吉祥兒,吉祥兒告訴了廚房裏張大娘,我與張大娘素日要好,她便告訴了我。”

“可是二郎都不在家,這休書怎麽簽?”

“我的傻夫人啊,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世人只拜兩個官——金丞相、銀尚書!官府認錢,老夫人手裏多多地把銀錢一灑,那些狗官哪管你男人在不在家,這休書就判定了!”

筠娘急得六神無主,“可是,可是我沒有不孝順她啊……”

“哎呀夫人你還不明白嗎,她生怕她侄女花期過了,等不及要擡進來呢!又舍不得侄女做妾,等着把你弄走,讓她做正頭娘子呢!”

筠娘一把握住春香的手,眼淚盈眶,“那現在怎麽辦?”

春香想了想,“夫人你先別急,我去求我哥哥,讓他連夜出門去找郎君,看能不能追上郎君,把他先勸回來。”

“嗯!春香,拜托你了!”

春香見筠娘哭泣,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夫人和我客氣什麽。”

夜裏,春香服侍筠娘睡下,筠娘卻哪裏睡得着,翻來覆去想着休書,剛一閉眼,就夢到婆婆拿着休書把她趕出範府,無家可歸的她流浪街頭……

無邊無際的恐慌籠罩了她,她吓得睜開眼睛。

一顆珠子滾到她手裏,輕輕蹭着她的手心。

筠娘本就不是個有主見的人,這會兒實在是無頭蒼蠅一般,眼前能看到的辦法都算辦法,因此幹脆心一橫,擡起手心,将珠子吞吃入腹。

吃掉珠子後她很快失去了意識。

次日一早,筠娘醒來時,戰戰兢兢地去和婆婆請安,卻發現婆婆看她的眼神充滿畏懼和憎恨。

筠娘不解,不過婆婆确實沒提休書一事。

又過一日,範二郎接到消息後急急忙忙往家趕,一到家範二郎就去找母親質問。

哪知道母親竟然比他還委屈,一看到兒子回家就哭訴,說兒媳發瘋半夜拿針紮她,讓兒子趕緊休了她,又說找天師降服她雲雲。

範二郎很是莫名其妙:“阿娘,你為了趕走筠娘連這種話都能編出來?”

“你竟然不信我?我是你親娘!”

“何止我不信,你出去問問,你看誰能信。筠娘多溫柔的一個人,她連和人說話都不敢大聲,她會拿針紮人麽?她平常怎麽孝順你,大家都看在眼裏。

你是我親娘,我也得說句公道話。況且你不是讓玉屏看了嗎,玉屏在你身上一個針眼都未曾找到。你若還不罷休,那就請大夫來看。”

老夫人自然不肯請大夫來看。大夫都是男人,她哪能讓男人看她赤身裸體!

貞潔是她這一生最無上的榮光,是她存立于世間的底氣,她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老夫人不服氣,同丫鬟們說了,雖然丫鬟們表面上沒有反對,那眼神确實都寫着不信,就連她最信任的玉屏都不例外。

這些話傳到筠娘耳中,莫名的,筠娘竟有些信。

筠娘悄聲問小孩:“你用針紮她了?”

“是呀,”小孩點頭,“這種人,不打不老實。你放心吧,我沒有留下痕跡。”

“下次別這樣了。”

“為什麽?”

“她畢竟是長輩,這樣不好。”

“好吧,不紮了。”

“這樣才對嘛,真乖。”

“那我直接殺了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