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91 章 “活該!”

第91章 行刑 “活該!”

雲輕今天要擺的陣, 是她研究了羲皇無字書之後,試着自創的一個陣法。

此陣是個類似街頭賣藝的小把戲,俗稱障眼法, 所以她為它取名:障目。

以縣衙為中心,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埋入柏仁兒一百零八顆、紅色無角龍一對、銅鼓一只、墨汁十二升。

這些東西并非一定要埋起來, 也可以擺在地面上,只是雲輕擔心有人好奇之下移動, 所以才要埋下。

她又自制了一批醒腦香囊, 一一分發給大家,在給到師穆羽時, 師穆羽搖了搖頭說道:“我用不上這個。你的障眼法是欺騙眼睛的, 我看不見,自然不會被騙到。”

雲輕笑道:“有道理。”

發完香囊,她縱身一躍,跳入縣衙,有人看到她, 大罵道:“哪裏來的小娘們, 竟敢擅闖縣衙?快走, 快走!再不走要吃板子了!”

雲輕置若罔聞, 一陣風似的走向公堂,身後綴着兩個衙役邊追邊罵。

走入公堂後,雲輕飛劍出手, 百年愁劍端端正正釘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上,随後她紅唇微動,低誦法訣。

衙役身體震了一下,接着再看雲輕時,他們的眼神變了。

衙役們困惑地看着雲輕, 恭敬說道:“太爺,你怎麽在這?”

雲輕忍着笑,老氣橫秋地一背手,學着那常縣令的語氣說道:“怎麽,本官來這裏看看,還要和你們報備?”

衙役誠惶誠恐,連道“不敢”,又說:“因有個女子擅闖縣衙,小人一路追趕,才到此地。”

“哦?”雲輕擡手在唇畔抹了抹,假裝在抹八字胡。

這時,咚咚咚——外頭突然傳來敲鼓的聲音。

“太爺,又有人敲登聞鼓!”

“本官聽見了,還不快升堂。”

外頭敲鼓的是程歲晏,當然了,在別人眼中他是陳逢春。

敲鼓這個露臉的機會還是程歲晏毛遂自薦、從江白榆手裏搶來的。雲輕第一次知道原來歲晏的戲瘾這麽大。

程歲晏有些興奮,掄圓了胳膊敲了三下鼓,第三下時,竟一氣把偌大個鼓面敲破了。

他吐了吐舌頭,扔掉鼓槌,跑進公堂裏噗通一跪:“大人,你可要給小人做主啊!”

雲輕:“……”

看得出來他演得很投入。

這次障目陣法範圍連圍欄外百姓圍觀的地方也含括在內,不少附近的百姓聽到鼓聲都跑來看熱鬧。

一看到公堂上跪着的人,他們指指點點地說道:“怎麽又是陳逢春,他不是說不告了嗎?”

“興許是後悔了。”

“怕是嫌錢少了,啧啧。”

雲輕像模像樣地升堂,像模像樣地聽程歲晏陳訴冤情,然後又像模像樣地讓衙役去請賀蘭卿。

過不多久,賀蘭卿來了,一臉的不耐煩。

他一來,看到地上跪的人,氣笑了:

“陳逢春!我叫你一聲大哥是給你面子,實際你不如我家養的一條狗!如今錢也拿了好處也占了,你還要怎樣?人若是太貪心,可是會送命的!”

程歲晏也是做過纨绔的,他的好脾氣只針對自己的朋友,別人自然沒有這待遇。

這會兒被賀蘭卿罵了,他是一點委屈都不肯受,站起身一腳踹翻賀蘭卿:“你狗叫什麽!”

賀蘭卿像個皮球一樣飛了出去,咚的一下撞到牆上後又嘭的一下掉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臉上現出一絲茫然,對方力氣太大了,他好像被一頭牛頂了,腦子都有些懵,甚至沒醒不過神來生氣。

外面百姓們一陣激動,打起來了!這陳逢春,也沒那麽窩囊嘛。

賀蘭卿終于回過神,他從沒這麽丢臉過,這會兒臉都氣成了豬肝色,從地上爬起來罵道:“賤民!你好大的膽子!”說着撲上來要打。

圍欄外,跟随賀蘭卿前來的一群家丁騷動着,他們想越過圍欄來幫賀蘭卿打人,江白榆默默看着,一個個細小的符文點下去。

衆人只覺眼前劃過點點金光,然後那些家丁們全部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圍觀的百姓們簡直不敢相信。

“邪門!主人在裏頭挨打,他們就這麽睡着了?心也太大了吧?”

“這大冬天的,不怕凍死在外面,睡得這樣整齊,好蹊跷啊。”

“我剛才好像眼冒金星,奇哉怪也,等下買點藥材補補腎。”

“我也眼冒金星了!”

“我也……”

“會不會鬧鬼了,噫——走吧,別看了,回去。”

“再看一會兒,再看一會兒……”

雲輕讓衙役把賀蘭卿和程歲晏拉開,拿驚堂木磕了磕桌面,“別吵別吵,冷靜冷靜。”

她連驚堂木都不肯好好敲,江白榆看她那樣子,笑着搖頭:“沒個正形。”

賀蘭卿還沒發現家丁們集體昏睡,他這會兒震驚于常縣令竟然拉偏架。他橫了“常縣令”一眼,“大人,你是什麽意思?”語氣已隐隐帶了絲威脅。

“你先別着急,先看看狀書。”雲輕說着一伸手,程歲晏掏出狀書,由一個衙役呈給她。

看到狀書,雲輕差點沒繃住。這狀書上用很粗的筆墨畫着個貓頭,她心想讓你敷衍,沒讓你這麽敷衍啊。

她清咳一聲,說道:“賀蘭卿,你可認罪?”

賀蘭卿把脖子一梗,“我認罪。”

“啊,你是怎麽殺人的?”

如此重複了一遍上次堂審的過程。

圍欄的百姓們聽賀蘭卿說着,又開始破口大罵。這次那些家丁們都睡倒了,大家罵得更無顧忌。

辭鯉聽得一呆一呆又一呆,腦子裏不斷地出現同一個念頭:還能這樣罵?

認完罪,賀蘭卿嘲諷地看了“常縣令”一眼,說道:“我已認罪,大人,你打算怎麽判我?”

雲輕看向身邊的師爺,問道:“依照本朝律令,該當如何?”

師爺察覺到今天氣氛好像不太對,他斟酌着,小心說道:“故意殺人,本當判絞刑。倘若事出有因,可酌情減輕。”

“不對,”雲輕搖了搖手,“這律法寫的不行。”

賀蘭卿表情一松,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對“常縣令”說:“算你識相。”說完,又挑釁地看了眼一旁的“陳逢春”。

師爺朝“常縣令”躬了躬身,說道:“那麽大人覺得該如何判呢?”

雲輕:“依我看,他打死了人,就該被人打死嘛。”

一句話,仿佛在滾燙的油鍋裏投入一粒冰塊,立刻炸開。

師爺無語了,衙役們震驚了,圍觀的百姓們聽傻了。

賀蘭卿一臉見到鬼的表情,盯着“常縣令”的臉,呆了一會兒才說道:“常遠志!你瘋了?!”

“大膽!竟敢咆哮公堂,還辱罵朝廷命官,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

衙役們面面相觑,又一頭霧水又膽戰心驚,沒人敢動。

這些衙役世代生活在夢粱城,不管誰來做縣令也不影響他們的生活,所以對常縣令這個外埠來的官員很難表現出多少忠誠。

縣令讓他們欺負欺負老百姓,他們自然是樂意的,可是賀蘭卿這種人家,誰敢!

賀蘭卿得意地笑了笑,挑釁地看着“常縣令”,說道:“大人,要不你自己來捆?”

“行吧,你都這樣要求了,那我就滿足你。”雲輕說着,走下堂來,一手拿起繩子,還真就來捆了賀蘭卿,把衆人看得表情呆滞。

“你……!”賀蘭卿掙紮着,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常遠志作為一個五十多歲的文官怎麽會力氣這麽大。

他罵道:“常遠志,我看你這烏紗帽是不想要了!”

“不要就不要呗。”雲輕把他捆好,左右看了一眼衙役們,她尋思這些衙役連來捆一下賀蘭卿都不敢,更不大可能行刑了。

她幹脆指着衙役們,“你們都去後堂。”

這話正中下懷,衙役和師爺腳底抹油,一個個都溜了。

雲輕背着手,走到圍欄前,打開圍欄,對圍觀的百姓們說:

“來來來,都來打他,本官承諾,今天的事法不責衆。若有人問,你們只管說,是我讓你們打的。”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賀蘭卿名聲很差,在夢粱城欺男霸女慣了,只因他有個尚書爺爺,沒人敢惹他晦氣。

如今得着光明正大的機會打這厮,許多人都開始心動,但是又有些猶豫,想看別人先動手。

其中一個年輕男子,他的妻子曾經被賀蘭卿調戲過,差點自盡,他為此對賀蘭卿懷恨在心許久,此刻,他鼓足勇氣,拾起一塊石頭,砸了賀蘭卿一下。

賀蘭卿罵道:“賤民,好大的狗膽!”

這人說道:“我就是賤民,如今正是賤民在打你。我讓你調戲我娘子,我打死你!”說完,拿着石頭劈頭蓋臉的打下來。

賀蘭卿一邊躲一邊罵。

其他百姓見狀,也一擁而上。有的人與賀蘭卿有恩怨,有的人單純痛恨他的為人,也有人嫉妒他的權勢。

不管如何,現在群情激奮,大家一起上,膽子立刻壯了十倍不止。

賀蘭卿一開始還能痛罵幾句,後面就只剩慘叫和求饒了。

再後來,連慘叫和求饒也沒有了。

——

常縣令從馬棚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臉上還沾着稻草,他一邊跑一邊罵道:“大膽,來人!竟然有人偷襲本官,給我抓人!”

他不知被誰捆了手腳、塞住嘴,藏在馬棚,方才馬夫路過聽到動靜這才救下他。

衙役們在後堂,看到常縣令跑來的方向,一臉見鬼的表情:“太爺,你不是在升堂嗎?”

“胡扯,誰在升堂!”

“你啊,你說要活活打死賀蘭公子。讓我們都退下,這都過去兩個時辰了。”

“你說什麽?!”

常縣令面如土色地跑進公堂。

公堂裏已空無一人,呃,空無一活人。

有個死透了的賀蘭卿。

不遠處,橫七豎八地睡着一群家丁。

常縣令看到賀蘭卿的屍體,兩腿一軟,癱坐在地。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探了探賀蘭卿的鼻息,哪裏又還有鼻息,屍體都已經開始變涼了。

“完了,全完了……”常縣令呆若木雞,嘴裏不停重複着“完了”,他見賀蘭卿的屍體上蓋着一張紙,好奇地拿起來看。

紙上寫着五個大字:

殺人者,雲輕。

“雲輕,雲仙姑……”常縣令看着紙條,又哭又笑,滿臉淚痕,末了他把紙張拍到屍體臉上,恨恨地罵了句:“活該!”

——

程歲晏站在街邊,拎着酒壇子,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說道:“痛快!”

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知己好友,大口喝酒!

他們幾人,此刻像一群閑漢,站在街邊上,拎着酒壇子邊喝邊聊。浮雪還拿着一包炸小魚做下酒菜。

夢粱城的夜晚頗為繁華,不少人家亮着燈光,街上店鋪挂着燈籠,把一條街點綴得長龍一樣。

浮雪捏着一條炸小魚,說道:“痛快是挺痛快的,可是賀蘭卿也死了,之前的計劃作廢,咱們現在怎麽幫穆羽妹妹讨孩子呢?”

“我說了,多管閑事就能轉運。”雲輕單手拎着酒壇,下巴擡了擡。

其他人順着她下巴指的方向看去。

師穆羽站在一棵樹下,笑着朝良宵伸手,展示她手心裏躺着的百子兒,聲音依舊軟糯:“良宵,你可以給我一個孩子嗎?”

良宵一怔:“你不嫌我卑賤肮髒嗎?”

師穆羽搖搖頭:“我能看出來,你是頂頂高貴頂頂幹淨的一個人。”

良宵笑着流了淚,“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