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繼承者 “聽說你在找我。”
又過了些年, 曦有了第三個煩惱。
她能感受到,自己距離消亡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那麽, 該挑選一個怎樣的人來繼承願力珠呢?
首先,這個人必須是仙人或者悟過慈悲道的人。由于目前沒有發現悟過慈悲道的人, 那麽暫時只能是仙人。
其次,這個仙人必須有一定實力。仙人并非像人間的詩人描述的那樣逍遙自在, 仙人之間也會有争鬥, 也會殺人奪寶。
若是這顆願力珠落在一個比較弱小的仙人手裏,不被人知道還好, 一旦走漏風聲, 很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再次,這個仙人品行還必須好,拿到了願力珠,能夠真正地把其中力量用在人族身上。
最後,這事還不好公開選拔, 原因同樣是怕引起紛争。
曦默默地觀察了一段時間, 有三個仙人走進了她的視線。這三個仙人近期一同除魔衛道, 風評不錯。
一個是齊光子, 此人實力強大,頗有殺名,手裏沾過不少人命, 不過也算不上濫殺之人;
一個是一心子,此人心性極佳,為人風趣,本身也喜歡在人間行走,時常扶危濟困, 是最像曦的一個人;
一個是華陽子,此人飛升較晚,實力暫時不如前兩者,好在天賦極高,未來可期,并且,他心地善良,溫柔敦厚。
三人各有各的優點,且他們是極要好的朋友。
曦找到這三人,言明願力珠之事,告訴他們:我會在你們之中選擇一個繼承人。至于選擇誰,五十年後會有答案。
她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抱有考驗他們的想法。
但是很可惜,這三人,沒有一個通過考驗。
沒到約定之期,華陽子和一心子成了道侶,也不知倆人是真的有情還是單純結盟,齊光子似乎更相信是後一種。
齊光子将此事視作背叛,一怒之下,竟将兩個昔日好友全殺了。
曦也是這個時候才發覺,她竟然低估了齊光子的實力,或者說,此人以前從未展示過真正的實力。
而齊光子在殺掉兩個朋友之後,直接找到曦,表明希望得到願力珠的傳承。
曦自然是拒絕了他。她覺得此人過于殘忍,不适合做人間的守護神。
卻沒曾想,這個齊光子察覺到曦力量衰微,竟然起了弑神之心,打算強取。
而且他極為奸詐,在決定動手之前,掘開昆侖天池,放出大洪水,天下四十八道徑流高漲。
曦不得不調動願力珠中的力量抵抗洪水,經此一役,願力被消耗殆盡,使得曦在之後與他的交戰中少了一大助力。
曦知道,就算她把願力傳承給別人,那人也可能遭到齊光子明搶,所以她打算先除掉齊光子。
“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她沒能殺掉齊光子,而她自己也不知所蹤。聯系不上曦,我便出谷游歷,想着探知曦的消息。
彼時天下旱魃縱世,妖獸橫行,我就知道曦一定是出了事,如果她還在,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師飛葭輕輕摩挲着茶碗的邊緣,她說話總是不緊不慢的,語氣淡然,但是雲輕看到她的眼角挂着淚滴。她又說:
“我游歷時去過玲珑城時,察知到玲珑城的異常,但是我身份敏感,怕太過高調引起齊光子的注意,因此只調查到傾城子便沒再繼續了。
不過,也是在玲珑城,我遇到了一個有緣人,向她讨要了一滴血液,從那之後,我便迎來了我的啾啾。”
她說到這裏笑了一下,好像回憶到了無比幸福的事,随後,眼角的淚滴終于滑落,映着鬓角的白發,好像雪畔的一粒珍珠。
衆人紛紛寬慰師飛葭,浮雪說道:“啾啾她來世一定會成為一只小鳥,飛回到你身邊的。”
師飛葭點頭“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待情緒稍稍平複,師飛葭又說到:“慈悲道只是曦當時的一句戲語,沒想到後來被人以訛傳訛,模糊了本意。
我深知慈悲道前途不明,本來想等你們在神樂谷中住上些天,再慢慢勸你們改修其他道法的,卻沒想到,世事難料。”
程歲晏說道:“原來我們修的慈悲道是這麽來的嗎?那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人悟出過慈悲道?”
師飛葭搖了搖頭道:“或許有吧,但是我們從未聽說過。”她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個比拳頭稍大的小木盒,放在桌上。
打開木盒,裏頭躺着那顆熟悉的寶珠,散發着潔白的光芒。
雲輕之前看這寶珠,總覺得其中似乎有光點流動,現在離得近了許多,發現那不是幻覺,而是确有其事。
這顆願力珠原本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之所以呈白色,是因為裏頭填滿了小小的光點。
無數的光點,聚沙成塔似的,形成一團流動的濃霧,濃得好似液體一般,填充在琉璃球中,乍一看就好像一顆散發着白色光芒的寶珠。
浮雪屏住呼吸盯着桌上的願力珠,問道:“如果我師姐悟了慈悲道,能不能使用願力珠中的力量呢?要是能用這顆寶珠對付齊光子,我們就可以救出師父了吧?”
江白榆搖頭道:“恐怕不行。就算雲輕悟道,能夠獲得的是別人對她的信仰。
這顆願力珠中彙集的是人間對聖曦娘娘的信仰之力,只有聖曦娘娘本人或者是獲得她傳承的人才能使用。
若是雲輕悟了慈悲道,也還需要聖曦娘娘進行傳承,才可使用願力珠。”
“白榆說得對,”師飛葭點了點頭,然而接着,她竟然将桌上的小木盒推向雲輕,說道,“但我還是希望你試試,雲輕。”
雲輕一愣:“為什麽?”
“你拔出了慈悲劍,最重要的是,你能夠調動慈悲劍上殘存的神力,這絕非普通修士可以做到。
其實此前聽說你修慈悲道,我就有些困惑,你的修為似乎高得不正常,但是當你拔出慈悲劍時,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族長,你懷疑我是聖曦娘娘轉世嗎?”
師飛葭沉默。
雲輕習慣性地摩挲着下巴,搖了搖頭說道:“我比所有人都希望我是神明的轉世,可是我們都知道神明無法轉世。
神明的魂魄過于強大,世間沒有其他軀體能夠承載如此強大的魂魄。”
師飛葭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摸着那小木盒的邊緣,垂着眼睛,就好像在看願力珠似的。她輕聲說道:“或許,她是個例外呢?畢竟她比其他神明都弱小。”
雲輕聽師飛葭如此說,心裏也升起一絲希望,于是伸手摸向木盒中的願力珠。
它觸手光滑溫和,倒沒有想象中的冰涼。她把願力珠拿起來,托在手裏,細細觀察。
離得更近了,能看到裏頭密集的光點好像群星一般,甚是好看。其他人也湊過來看,晶瑩剔透的球體表面倒映出五張好奇的臉。
雲輕催動修為,用打開法寶的方式試了一下,願力珠紋絲不動。
她又閉上眼睛,試圖放開識海,以意念侵入願力珠,然而意念觸碰到琉璃珠表面時,就好似遇到一堵牆,無功而返。
她又嘗試将願力珠吸納入丹田、心田、識海,同樣沒用。
把能想到的方法都嘗試一遍後,她搖了搖頭,小心地将願力珠放回到木盒中,“不行。”
師飛葭失望地嘆了口氣,“你不是她。”
雲輕點點頭,“嗯。”她也有些喪氣了。那種升起希望再被掐滅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啊。
“可是為什麽,你能調用慈悲劍上的神力?”
雲輕聳了一下肩膀,“誰知道呢,時間長了這把劍老糊塗了,認錯人了吧。”
江白榆忽然想起一事:
“歲晏的法寶昭明畫骨扇,可以幻化出一女子,此女子每每見到雲輕都畢恭畢敬,不知族長知不知道這女子的來歷?或許她和雲輕的身世有關聯?”
“竟有此事?歲晏,可否借你法寶一觀?”
“當然可以。”
程歲晏召出彩衣美人,美人落在地上,盈盈目光準确地捕捉到雲輕。
興許是出來的次數多了,與雲輕有些熟悉,她這次沒有跪,只是走到雲輕身旁,叉手侍立。
雲輕試探着說道:“你跪下。”
美人又款款移步,恭順地轉到她面前,果然跪下了。
師飛葭看不見,只能感受到這美人身上有股靈力,這是許多幻形都會有的。
衆人向她描述美人的樣貌特點,師飛葭靜靜聽着,忽然說道:“你們方才說,這法寶名字叫什麽?”
“昭明畫骨扇。”
“如此,我知道她是何人了。或者應該說,她不算是人。”
浮雪點頭道:“是嘛,她就是一幅畫上的幻形。”
“不,我的意思是,原形也不是人。”
“啊?”
“曦曾經和我提起過,她無聊時捏過一對神侍,仿照的是女娲造人的方法。
自然,她舍不得投入太多神力,所以捏出來的大約就是一對漂亮的木偶,木偶能動能說話,但是沒有靈魂。
她把這對木偶帶在身邊,當做她的侍女。她與我形容的侍女的樣子,與你們描述的,大體一致。
最重要的是,她曾說過,有一次侍女外出采花,無意間被昭明太子身邊的畫師看到,畫師驚為天人,将侍女畫下來獻給昭明太子。
又有好事之人編了許多關于這名侍女的故事在宮廷中傳唱。曦得知此事後,便将兩個木偶棄之不用。
這兩名侍女我無緣得見,不過根據你們的描述,大體都對上了。
我想,大概是因為畫得太過逼真,或者畫師本身就是個修士,總之那幅畫成了一件靈器,之後又被人做成法寶。”
辭鯉說道:“這麽說,這個女子就是神侍的幻形?幻形保留原形的一些習性倒是很常見,可問題是她為何跪雲輕?”
師飛葭苦思冥想,最後茫然搖頭,對雲輕說道:“你不是她,但是你與她,定然是有些關聯的。”
雲輕揉了揉腦袋,她忽然想到暈過去之前的那個畫面,丁黎生對她說了句話。
她于是說:“至少我們有個好消息。”
浮雪好奇道:“什麽好消息?”
“齊光子應該會主動找我的。”
“為什麽?”
“因為他也——”她忽然頓住。
“師姐,師姐?怎麽了?”
雲輕慌忙打開百寶袋,從裏頭拿出千裏同音螺。
自從師父失蹤後,一直處于靜默狀态的千裏同音螺,這會兒竟然再次流動起光彩。浮雪見狀,激動地指着螺殼,“師姐,師父!是師父要和我們說話!”
雲輕壓下激動的情緒,鎮定地念了法訣。
“在山迢迢,
在水滔滔。
惟爾惟心,
千裏同音。啓!”
随着法寶開啓,螺殼中傳來一道清越冷峻、帶着笑意的聲音。
“聽說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