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宿涉峰,曹昕酩洞府內。
這是新劃歸到化清宗之內的山峰,名字是蘇清錦親自起的。
曹昕酩坐于蒲團,掌心中,生花的物華天寶丹懸浮其上。
他緩慢的将手送到嘴邊,飲下這顆萬分稀有的丹藥。
舌尖觸到丹藥的一瞬,曹昕酩就感覺到身體的每一處地方,都被寒冷包裹。
偏偏這種感覺又不叫人排斥。
曹昕酩能清楚地感覺到,身體的每一處地方,都在叫嚣着,讓這種感覺停留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這一刻,他的腦海混沌又清明。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化作一葉扁舟,在一望無際的寬闊海面上飄搖。
天空碧藍如洗。
海面風平浪靜。
熾熱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浸泡在海水裏的身體依舊感覺涼爽。
他這葉小舟搖曳在海面上,惬意得想要一直沉淪在這樣的狀态裏。
內心深處,有道聲音突兀的冒出來——
不要在此處安逸,你要到達海的彼端。
曹昕酩心尖猛地一顫,仿佛這時才如夢方醒。
只是這道聲音上積攢了太多塵埃窠臼,聲音一層層透過那些障礙,傳出來時,已經變得無比模糊脆弱。
曹昕酩感覺到,那清明感只是一閃而過。
仿佛是海水透過指縫,剎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掙紮着,努力想要留下這一道聲音。
可被日光照耀,又沁滿微涼海水的感覺實在很難不讓人想要一直沉醉。
是夜,無風無月,偶有雲朵飄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空。
忽然之間,一顆星星破空而出,光芒閃耀。
緊接着,位于它身旁的其他星星依次出現,連成一片。
頓時,星宿光芒大盛!
洞府內,入定足足一天一夜的曹昕酩終于掙紮着睜開眼睛,看向周圍真正屬于自己的小小天地。
曹昕酩垂眼,看向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修長的雙腿,松了口氣。
他喃喃道:“終于出來了。”
飲下物華天寶丹後,他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四處是令人沉醉的誘惑,讓人完全不想離開,甚至想反複擺脫腦內的掙紮情緒。
好在曹昕酩性格堅毅,哪怕反複掙紮,在這個過程裏呆了足足一天一夜,也沒有沉醉其中。
曹昕酩站起身來,看向自己的雙手。
須臾,他手捏法訣,嘗試使用所有宗門在入門時統一教授的功法——浮空術。
稀薄的靈氣在他指尖萦繞。
不遠處的桌案上,雕花燭臺跟随他指尖的動作,正在緩慢上升,很快,便肉眼可見地懸浮在了桌案正上方。
片刻後,雕花燭臺抖動起來,仿佛下方的支撐力變得不足。
幾秒鐘後,“啪嗒”兩聲。
雕花燭臺歪歪扭扭地倒在桌案上,燭芯火焰跳動兩下,映在桌面上的燭影搖曳。
曹昕酩走上前,扶正燭臺,久久無言。
竟然……真的成功了。
雖然只持續了很短時間,但是,剛才懸空的燭臺,的确是出自他本人的懸空術。
曹昕酩清雅淡然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輕笑,身上清冷的感覺都因此消褪了不少。
曹昕酩還以為,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動用靈力。
哪怕莊締真人親口告訴過他,他的機緣在後面——
他一直認為,師父莊締真人這話的意思,對應的是後面他輔佐莊締真人将宗門管理得井井有條,又在新的掌門師姐到來後,也将她的安排悉數領悟并執行下去。
現在想來,興許莊締真人指的,是他在掌門師姐的幫助下,從空虛靈根變成了現在的狀态。
這一刻,曹昕酩只感覺自己空前放松。
仿佛他活了這麽多年都只是在庸庸碌碌地活着,現在,才是真正腳踏實地地站在了地面上。
良久,曹昕酩放下手中把玩的雕花燭臺,冷靜下來。
這時,他才想到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他不知道自己的修行方向應該是什麽。
進入宗門後,他像其他弟子一樣,按照莊締真人的指示學習劍修功法。
起初,曹昕酩對劍修興致濃厚。
可随着深入學習,他的靈根外表充盈卻內裏空虛的事被發現後,他就逐漸放下了對劍修的興致。
過程裏,他甚至對劍修這個修行方向,産生了輕微的排斥。
這種感受迄今為止都還被他保留着。
這麽多年,曹昕酩都沒有認真面對過這種情緒。
他覺得,靈根的問題會始終伴随他。
自己這種身體狀态,只可以緩慢地提升境界,而不能提升任何術法水平,甚至不能動用任何術法,抵觸劍修這個修行法門,也不算得什麽。
同樣的,曹昕酩也因此從來都沒想過,假如他有一天可以修煉功法了,哪種功法會是他的最優選擇。
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
曹昕酩從洞府中出來。
此時的宿涉峰寂靜無聲。
新來的弟子都還是些毛頭小子,已經早早睡下。
他望向天空中寂寥稀疏的星,思緒緩慢流動。
昨天半夜降了雨,掃去了綿延數月的暑氣。
清晨,清風微涼,空氣中仿佛有了秋意。
見是這種天氣,蘇清錦在院落中忙來忙去,都沒有施展清涼訣。
但這種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
太陽出來以後,溫度一下子重新高了起來。
陽光蒸騰着地面上濕潤的雨水,整片土地都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熱氣熏着位于正中的蘇清錦,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個瀕臨熟透的蝦。
蘇清錦恨恨地吐槽的一聲“果然不能相信夏天的雨水”後,施展了個清涼訣。
待身體爽利起來,又施展了個潔淨術,去掉身體的汗漬。
之後,她才盯向竈臺上的大鍋,思考今天該吃點兒什麽好。
前兩天吃了燒烤,再之前吃了紅燒肉。
都是些卡路裏爆表的食物,雖說修仙界人士不會因此長胖,但是總吃這些也會膩,是時候該來點兒清口的了。
思來想去,一道甜品姜撞奶出現在蘇清錦腦海中。
穿越前,蘇清錦每次生理期不舒服,都喜歡來一碗熱乎乎的姜撞奶。
比起冰鎮姜撞奶,帶溫度的姜撞奶不常見,但她就是很喜歡這種,哪怕讀大學了,想吃的時候,也忍不住去學校附近的那家賣甜品的小店去買這個。
每次吃下去都會覺得身體暖暖的,特別舒服,生理期那點兒不适也就跟着消失不見了。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蘇清錦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但她始終沒有生理期造訪的跡象。
蘇清錦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下其他女修,才确認了,成為修士後,女性就真的不會再有月經這個令人苦惱的小周期了。
但這并沒有影響蘇清錦對姜撞奶這樣甜品的喜愛。
蘇清錦翻了翻乾坤袋,從裏面找出一壺跟牛奶十分相似,但又比牛奶稍微腥一些的妖獸奶。
根據戚霜的話,這個“牛奶”,跟另一樣與牛肉十分近似的妖獸肉是同一個妖獸産出的。當時發現這幾樣東西,蘇清錦下意識就覺得,這應該就是牛成精的妖獸吧?
否則,怎麽不管是肉還是副産物,都跟牛肉牛奶那麽相似?
蘇清錦把那一大壺“牛奶”取出來,動用靈力,從菜地裏翻出兩大塊生姜放在一起。
她按照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的姜撞奶教程,拿出個容器,再次動用靈力将生姜榨成姜汁,另一邊操縱盛着“牛奶”的容器,将其悉數倒入鍋中,開火煮熱。
蘇清錦已經是出竅修為,這種一心二用動用靈力的簡單場景,對她來說已經完全不成問題。
當中唯一的小問題,就是時隔多年,她已經記不太清,姜汁和牛奶的配比……
好在戚霜給她的那一大壺“牛奶”足夠多,田地裏生姜的存量也很充盈,足夠她反複嘗試。
午間,日頭正盛。
悠然自得的掌門居所院落中,蘇清錦動用靈力,讓無數食材、容器懸浮在半空中運行。
片刻後,她遠遠望一眼溫度恰到好處的牛奶,手指一晃,乳白色液體反重力地揚起,按照她心儀的路徑躍入容器中。
碗底盛有姜汁的容器被奶類一撞,逐漸凝固。
蘇清錦走上前去,挨個檢查當中姜撞奶的凝固程度。
一路走過去,蘇清錦看着碗中甚至沒有凝固的液體,頻頻搖頭。
走到最中間一個碗,她眼睛一亮,覺得就是這個比例了,她拿起小勺嘗了一嘗,果然跟她穿越前在小店中嘗到的姜撞奶,味道相差無幾。
又看了兩眼排在它之後姜汁過多的容器,蘇清錦确認那些姜撞奶太硬。
蘇清錦揮一揮手,在半空中飄浮着成一字排開的二十幾個小碗,只留下中間三個,剩餘的依次自動進入到她的乾坤袋中。
蘇清錦拿着三個小碗,放在石桌上,又拿出兩個勺子,這才端坐好。
她沒有回頭,開口語氣淡:“曹師弟為什麽一直站在門口?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
頓了頓,曹昕酩才略微遲疑地行禮道:“是。”
這樣背對着他卻依舊娴熟篤定的語氣。
掌門師姐……大概是已經知道他的來意了。
蘇清錦一直背對着門口,但她已經突破至出竅境界,早就知道曹昕酩過來了。
之所以到現在才說,而且是坐下之後背對着門口說,完全是因為她不知道曹師弟這次來到底是想做什麽?
是不滿意她給他的加薪條件?
還是心裏有別的怨言?
蘇清錦猜不透是什麽,但她覺得,八成都是這種負面的想法。
否則,他為什麽要一直站在門口不進來?
沿着這個思路往下想,一個發現老板對忠誠加班的自己,态度還不如對待別的劃水摸魚的員工,再次來到老板住處時,發現老板正悠然自得的玩兒做飯小游戲,心态肯定會更炸裂。
炸裂加炸裂,蘇清錦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樣的曹師弟。
所以她選擇了保守打法,等她覺得最好吃的幾碗姜撞奶都出爐了,才邀請他進來,以保證自己在被問到啞口無言時,可以用姜撞奶堵住對方的嘴。
不止如此,蘇清錦還非常心機地只留下了單數碗姜撞奶。
兩碗給對方,一碗給自己。
既表達的掌門師姐對師弟的關懷之情,又表達了她這個掌門師姐的大氣豁達,非常完美。
落座後,曹昕酩眼神愈發幽暗深邃,似乎有千百種情緒在當中糾集。
蘇清錦捧着姜撞奶,一勺一勺往嘴裏送。
她現在雖然緊張,但是不得不說,姜撞奶真的很好吃。
終于,曹昕酩開口了:“掌門師姐,弟子一直有件事想問。”
蘇清錦故作鎮定:“你問吧。”
曹昕酩深吸口氣,說:“自從掌門師姐來到化清宗,就一直執着于烹饪,我想知道,掌門師姐這麽做,是為什麽?”
蘇清錦噎了一下。
她千想萬想,怎麽都沒想到,曹昕酩想問的竟然會是這個。
但蘇清錦能被他問住嗎?
顯然不能。
蘇清錦能就此承認,她之所以在這兒反複研究吃的東西,就是因為她想吃東西這麽簡單嗎?
當然也不能。
作為一個已經來到修仙界有段時間,并且在扮演掌門這個角色上有了相當經驗的穿越女,蘇清錦已經熟練掌握了這種情況的應對措施。
蘇清錦放下手中的容器,表情恬淡自如:“自然是為了化清宗的發展。”
曹昕酩一怔,眉心微蹙,似乎想到的什麽非常複雜的事情。
蘇清錦見狀,放心了一點。
是的。
這種時候,只要擺出一個足夠神秘的表情,再配上些唬人的說辭,哪怕不是真的,對面也會當真,甚至開始思考裏面的原因。
至于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當然是因為,宗門的發展離不開掌門。
而作為一宗之主,她就是宗門發展最重要的。
作為事情的核心,她心情好了才能好好發展宗門。
最後,吃到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她心情就好了。
綜上所述,她這句“自然是為了化清宗的發展”完全沒毛病。
曹昕酩道:“那掌門師姐做的這些,具體影響了化清宗的哪些發展?”
踟蹰良久,蘇清錦才艱澀道:“影響了化清宗弟子的發展。”
之前就暫且不提了,那天的燒烤局,目前宗門的核心弟子們,都玩得特別開心。
依照剛才蘇清錦的邏輯,掌門開心了就能好好發展宗門,那核心弟子們開心了,也能好好發展宗門。
曹昕酩擡眼看向她,當中有期待閃爍:“那對于我來說呢?”
這是什麽送命題?
興許是蘇清錦沉默的時間太久,曹昕酩緊接着自動修改了問題:“倘若掌門師姐有些話不方便說,那能不能稍微在側面指點一下我,好讓我有個領悟的方向。”
蘇清錦只能咬咬牙,硬着頭皮擺出副天外仙人看破一切的模樣,道:“其實,對于你來說,從我開始烹饪的那天起,就已經暗含了對你的影響。”
鬼知道她做飯會對曹師弟造成什麽影響。
既然毫無頭緒,那索性就把全部的頭緒都抛給曹師弟本人,讓他自己去解決這個問題。
對面,曹昕酩沉默良久。
蘇清錦見狀,将桌上的姜撞奶朝他推了推,擠出個笑容來:“我不是告訴過你,這段時間要你好好休息嗎?休息時間就好好休息,不要總是想事。你現在又剛吃了物華天寶丹,身體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來,嘗嘗這個,我剛做好的姜撞奶。”
望着桌上的姜撞奶,曹昕酩點點頭,頗為恭敬地拿起勺子,認認真真的挖起一勺送入口中。
微辣微甜的口味,細膩柔滑的口感,再加上淡淡的奶香……
又是一道神奇的烹饪。
曹昕酩邊小口小口地吃着,邊在心中天馬行空的思考,掌門師姐,究竟是哪裏來的那麽多奇思妙想,才能做出一道又一道的美味?
不過仔細想想,目前宗門出類拔萃的那幾位師弟師妹,都是掌門師姐通過烹饪引得他們豁然開朗,從此在修行之路上走上康莊大道的。
興許,這就是掌門師姐會做這麽多美味烹饪的原因。
因為要想方設法地将她對于弟子們的指點做成線索,埋進烹饪中。
這個過程,哪怕曹昕酩沒接觸過,也知道是個多麽龐大的工程。
在這種反複研究中,琢磨出幾樣美味卻世界含有的烹饪,似乎也是正常的。
思考間,曹昕酩将面前那一小碗姜撞奶吃空了。
不等他做出反應,對面,掌門師姐已經笑眯眯地将另外一碗推到他面前。
曹昕酩動作一頓,視線在掌門師姐和自己身前的區域來回打轉。
兩處都只有一個空碗。
也就是說,三份姜撞奶,掌門師姐專門将其中的兩份都給了他。
掌門師姐一定是知道他最近的焦灼,才會對他這麽好。
想到這裏,曹昕酩不由得冷靜了些。
因為只有冷靜下來,才能盡快參悟掌門師姐的意思,不管是對于他自身還是對于宗門,都能得到更好的發展。
深夜,曹昕酩坐在玉白仙石上,感受着彙靈峰前所未有的靈氣。
微涼的夜風吹動他烏黑的發絲,散亂地掃在雲紋直襟白袍上,二者相較,反差驚心動魄。
曹昕酩很清楚,自從他按照有掌門師姐的吩咐,将寰星壺放置在彙靈峰上。
彙靈峰靈氣的豐沛程度,就已經跟之前大相徑庭。
只是之前他沒有服下物華天寶丹,靈根感受始終有限。
現在,他的靈根正在緩慢生長。
這種狀況下,比起其他人,他更容易感受到彙靈峰濃厚的靈氣程度。
也不怪從前面對早修總是怏怏不樂的弟子們,最近每日早修結束後總是神采奕奕了。
“大師兄?”
曹昕酩轉過頭去,有些詫異:“戚霜師妹?”
戚霜點點頭,大方上前:“我覺得最近自己身體越發健壯,對于休息時間的要求越來越少,感覺休息過來了,就索性去練習場,多練習一下錘修技法。”
曹昕酩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倒是大師兄,現在不回去休息,在這兒幹什麽?”
曹昕酩淡笑,語氣竟有些慚愧:“掌門師姐給了我一些提點,但我始終參不透,就想來這一處小坐,嘗試能不能在這個過程中有所領悟?”
戚霜驚訝了一下,心直口快道:“大師兄你不是不能修煉功法?掌門師姐給了你什麽領悟。”
說完,她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嘴,笨拙地找補:“我的意思是……”
曹昕酩臉上笑容未褪:“不必在意,你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戚霜上下打量曹昕酩,倒是察覺出一絲不尋常來。
細看之下,大師兄靈氣運轉正常,筋脈還有靈根奔流之像。
莫非……
戚霜抿了下嘴,開口又是無比直白道:“大師兄的靈根問題是不是解決了?”
曹昕酩點頭:“是。”
戚霜更驚訝了,好半天,她那直來直去的腦子才憋出一句“恭喜”。
曹昕酩笑了笑:“如果我能同時參悟掌門師姐在修行方向方面的指點,興許更襯得上你這句恭喜。”
戚霜擺出副不解又好奇的表情。
見狀,曹昕酩大概知道對方想問什麽,索性直接将蘇清錦的話悉數傳遞了一遍。
戚霜露出張苦瓜臉。
她就不該問。
她還以為,好歹她是經過掌門師姐指點的人,不管怎麽說,都能略微幫大師兄一二呢。
現在倒好,聽完,還是完全一頭霧水。
曹昕酩搖頭:“無事,我自己多參悟段時間就是了。”
曹昕酩這麽說了,戚霜心裏卻還是很在意。
她覺得幹過來打聽一通八卦,卻完全沒給對方幫上忙這種事,實在是太尴尬了。
于是,她硬着頭皮道:“嗯……既然掌門師姐這麽說了,不如你就多想想,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做起飯來有沒有什麽共同點?”
說完,戚霜就借口還要去練習場,光速離開了現場。
曹昕酩坐于月下,眉眼卻真的因為她這句無心之言,光速轉動起來。
從他有印象開始,掌門師姐一共做過不少烹饪,包括刀削面、雞湯面、老鴨湯等等。
粗略一看,這些食物似乎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但是仔細想來,不管掌門師姐在做什麽樣的烹饪,都會動用靈力,操控鍋碗瓢盆,讓它們自行運轉。
而這樣的操控,自然是法修的基礎功法。
恍然之間,曹昕酩腦海中又冒出另一樣事。
從前,他在典籍書冊上,看到過關于靈獸爾豚的詳細記載。靈獸爾豚的功法,類比成人類修士——也是法修。
彙靈峰南側。
羨魚溪畔,曹昕酩站在附近,凝結靈力于指尖,操控着溪水緩慢浮出水面,逐漸凝成水珠。
三顆丹藥這麽大的水珠浮在水面上方十幾公分的位置,飽滿混圓。
曹昕酩彈開指尖,水珠“唰”一下飛出去,落在溪水對面不遠處的樹木上,給兩人合抱那麽粗的樹幹上留下淺淺印痕。
曹昕酩有些驚訝。
他曾經在一本名叫《法修大成集》的典籍中看到過,法修基礎功法,多則需要修煉數年才得以功成,少也起碼要幾月才能學會。
而這是曹昕酩第一次嘗試使用法修基礎功法,卻已經能在樹幹上留下印痕。
饒是謙虛于他,也禁不住給自己定下一個“法修天賦極高”的定義。
可這麽多年,不管是他自己,還是曾經的師父莊締真人,都沒有意識到過這一點。
然而,掌門師姐只是略略觀察了一個多月,就發現了這一點——
再仔細想想,假如掌門師姐是從一開始就在暗示他,那就說明掌門師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經察覺出來了他可以将靈根變得充盈,還察覺出了他最适合的修行方向是法修。
曹昕酩垂下眼。
蘇清錦在他腦海中的深不可測的形象又加深了。
已經到了曹昕酩這個年紀這個境界,從零開始修行功法,需要付出比同齡人更多的耐心和時間。
好在這麽多年,曹昕酩磨練得最有效果的就是耐心。
哪怕他知道自己天賦異禀,也不會懈怠一絲一毫的耐心。
曹昕酩凝神摒氣,再次将靈氣凝結于指尖,揮動手指,将水珠自溪水中浮出。
不遠處,幾個新入門的小弟子正鬼鬼祟祟地趴在樹後,好奇地朝曹昕酩的位置張望。
“這位是領我們入門的那位大師兄吧?”
“對。”
“他現在在幹什麽?”
“如果話本裏說的沒錯,他應該是在操縱水球——也就是施展法修最低階那批功法。”
“哇,原來法修最低階的功法,就已經可以移動水流這種常人不能移動的東西了?”
“當然了,法修能操控的多着呢!不止是水,話本裏還說過,火、電、風這種尋常人躲都躲不及的東西,法修都能拿捏自如呢。”
“哇!”
新入門的這批弟子年紀尚小,都還是愛玩兒的年紀。
他們嘴上說這是來偷看大師兄在幹什麽,但是聊起自己感興趣的,別說偷看,就連讨論起來聲音的大小,都控制不住。
曹昕酩順着聲音看過去,幾個紮着仙童發髻的新弟子正紮堆蹲在樹下的草叢裏,一個繪聲繪色地講,另一些忘乎所以地聽。
入門後,新弟子們都跟剛登上山門時判若兩人。
一個兩個臉蛋被洗得白皙幹淨,補丁衣服也不見了,穿上合身的化清宗雲紋直襟白袍,真顯得有幾分像原本就在山上長大的小仙童。
可以說,除了他們現在的行為,其他方面都跟已經入門修行的弟子別無二致。
“水是這麽操控的,那火、電、風呢?”
“火,應該也需要從一堆燒好的篝火中汲取吧。”
“照你這麽說,那另兩種元素的操控,豈不是非得等到刮風天或者打雷天才能做到?”
“應該是吧……”
“這麽想想,法修好像也沒那麽厲害了。”
“你變臉能不能別這麽快?”
七嘴八舌的好論辯駁還沒結束,一個男弟子倏地瞪大眼睛,驚恐道:“大、大師兄……”
倒不是說他多敏銳,只是曹昕酩走過來,影子恰好最新落在他身上。
他一擡頭,就看到了微微彎腰,面無表情盯着他們看的曹昕酩。
曹昕酩面色淡然,聲音卻很溫和:“我記得我曾經糾正過你們,按輩分,你們應當叫我師叔,當然,将來你們拜了師,也有可能會叫師伯。”
男弟子搔了搔耳朵,一知半解地道:“師叔。”
另一堆剛才還叽叽喳喳的弟子們見狀,也都閉住嘴不說話了,跟鹌鹑一樣挨在一起,除了跟男弟子一起喊了聲“師叔”外,都低着腦袋,誰也不肯再說話了。
曹昕酩失笑,忍不住想起他們這批弟子剛入門時的場景,道:“你們對法修這個修行方向很感興趣?”
剛才第一個發現曹昕酩的男弟子叫邊清溪,他見剛才讨論的熱烈的夥伴們這會兒誰也不肯開口,只好自己硬着頭皮替大家回答:“是。”
“既然你們這麽好學,那我就替你們解答一下你們剛才的誤區吧。”
邊清溪和其他小夥伴們同時睜大了眼睛,盤腿席地而坐,手拖着下巴,一臉憧憬地看向曹昕酩,特別期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剛才你們說的其實沒錯,但是不全對。比如作為一個法修,操縱水、火、風、電等元素,在功法不足,只能修行低階法術時,的确需要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的相同元素,但是随着修行階段的增加,需求也會不同。”
“比方說,我現在只會低階法修功法,在剛才使用水球術時,必須在水旁邊,比如溪畔、河畔、海邊等;但當我修行到了中階功法,就可以自在召喚水,哪怕在沒有一滴水的荒漠,也能使用水球數;假設我修行到了高階功法,甚至可以直接在沙漠當中召喚出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寬闊水潭。”
“哇。”
邊清溪和小夥伴們都目瞪口呆,眼神中對法修的向往因此更上了一層樓。
聽到這兒,他們都激動起來,也不像鹌鹑了,反倒一個兩個都炯炯有神,甚至主動開始提問:“那我們可以在化清宗修行法修這個方向嗎?”
曹昕酩動作一頓。
這幫弟子沒察覺到他的動作,依舊在自顧自暢想,七嘴八舌地興奮道:“之前,我們還真以為化清宗只有那幾種修行方向。但現在看看,師叔你這不是會法修功法嗎?應該可以教我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修行吧。”
曹昕酩略微遲疑:“我的水準,暫時沒辦法教授新弟子。”
邊清溪難得機靈了一回:“可你畢竟是師叔,教我們這些新弟子難道不是綽綽有餘?再說了,哪怕師叔你是法修方向的新人,化清宗在新建設學堂的那四座山峰,其中肯定也有一座,是為了師叔你教授弟子們法修建設的吧?”
曹昕酩眉目一怔,恍惚間,竟然忽然意識到了掌門師姐那深藏不漏的含義。
原來,“随緣”和“将四座山峰都建設上學堂”,是這個意思!
掌門師姐早就知道,他會充盈靈根,踏上法修之路。
自然也能一眼看出新入門的那些弟子,究竟都符合哪種修行方式。
現在他身邊這一批弟子,是被掌門師姐看出對法修感興趣的。
餘下的弟子,自然也有其他感興趣的修行方向。
聯想到新增設的修行山峰一共有四座,估計接下來,掌門師姐還有別的修行方向,要指點給宗門的其他弟子。
掌門居所。
太陽高照,蘇清錦盤腿坐在秋千上,正從乾坤袋中接連不斷的往外摸出種子。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和體驗,蘇清錦發現,種植了這一個多月,她本身就不俗的種植水平,變得更高了。
可能對于本來靈氣充盈的靈草來說差別不大,但是對于那些沒有靈氣的凡間作物來說,已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差別。
就拿普通的稻谷舉例。
她剛穿越來時,種植的稻谷,稻穗長度都在十厘米以內,出米率也不太高。但是現在,她種植的稻谷,稻穗長度平均下來都有二十厘米了,而且出米率肉眼可見地變高了,聞起來米香味兒十足,比一開始的稻米質量強了太多。
蘇清錦坐在這兒,是在檢查其他作物的種子,看看跟最初被她存進乾坤袋的那批相比,差別大不大。
一粒一粒地翻找對比着,蘇清錦驚訝地發現,不少種子都比之前大了飽滿了。
蘇清錦歡快地從秋千上跳下來,吩咐傀儡人将現在田地裏成熟的凡間作物收獲好,然後哼着歌,親自将她挑選出來的作物種子種植下去。
種植完後,蘇清錦一擡頭,發現夫諸、爾豚和獾疏都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口,一個兩個都藏在草叢裏,生怕她發現一樣。
蘇清錦有點想笑。
像爾豚那樣,哪怕長大了,也只有那麽一點兒大的靈獸就算了。
夫諸體型跟梅花鹿接近,還有兩個跟麋鹿似的超大的角,獾疏體型跟大白馬接近,還有個跟獨角獸似的超大的角,他們兩個湊什麽熱鬧啊?
別說草叢了,就是藏在超級粗的古樹後面,都擋不住它們兩個的角。
蘇清錦開口:“怎麽今天想起來跑這兒來看我了?是因為這兩天我只能傀儡人去給你們送吃的,自己沒去嗎?”
夫諸呦鳴。
獾疏嘶鳴。
爾豚發出尖銳而短促的叫聲。
三只靈獸一起開口,好端端的掌門居所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動物園。
好在蘇清錦已經熟練掌握了《30天精通靈獸語》中這三只靈獸的語言,一下子就聽懂了它們的意思:是。
“好吧,既然你們都來了,那我就親自再給你們做一頓飯。像我這樣這麽關愛宗門內靈獸的掌門可不多見了,你們得好好珍惜着點兒。”
說着,蘇清錦就邊哼歌,邊翻找剛才傀儡人收獲的蔬菜瓜果,思索做個什麽吃的才好。
這時,刺耳而尖銳的叫聲再次同時響起來。
襯得掌門居所不再像個動物園——像個虐待動物的動物園。
蘇清錦皺起眉來:“你們怎麽了?”
三聲鳴叫響起,仿佛三個異口同聲的人:別唱了!真的太難聽了!!
它們什麽意思?
她唱歌有那麽難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