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我好累，我要休息”，宋羽打了個誇張的呵欠，拿出自已用慣的床鋪放好，掀開被子躺下去。
——她實在無法忍受和裴遠之間令她腳趾摳地的尴尬氣氛。
裴遠明知宋羽在逃避，也不揭穿，只是溫柔地坐在床邊，溫柔地看着着她。溫柔到讓宋羽毛骨悚然，無法坦然地裝睡。她假裝呓語，然後翻身，這樣就能用後背對着裴遠。
可裴遠目光的穿透力實在太強，哪怕背對着，宋羽仍感到自已的後背被目光紮穿，甚至要鑽進她的心髒……
“羽羽……”
裴遠的聲音太過溫柔太過低沉，宋羽胳膊上冒出一粒粒的雞皮疙瘩，心尖跟着微顫，甚至反省，自已是否太過矯情？
裴遠是親了她，但親她是為了幫她撥下致命的鋼筋，自已這麽矯情，反倒顯得心裏有鬼。
宋羽正在躊躇，裴遠已經自顧自的往下說,“你不用擔心曹方闵徽他們，因為我留了後手，讓闵之衡去接應……”
闵之衡？
宋羽再也沒辦法繼續裝睡，裹着被子盤腿坐好，擺出副促膝長談的架勢，“你和闵之衡，什麽關系？”
裴遠見宋羽不再裝睡，便學着她盤腿坐到地上，手趴着床沿，仰頭笑得格外無辜，“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見宋羽拉下臉，他連忙讨好的笑笑。
裴遠拉過被子的另一頭墊到手肘底下，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樣笑成傻子。笑到眼角帶淚，他才止住，低眉耷眼順着被子花紋的線條胡亂的比劃。
——仿佛難以啓齒。
過了許久，久到宋羽以為裴遠放棄了這次談話，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你是在這裏發現闵之衡的吧？這裏的實驗室編號為JW216，是宋家近百個實驗室中的一個，闵之衡是JW216最大的研究成果。”
宋羽突然捂住耳朵，她預感到裴遠講述的內容并不是她想知道。裴遠難得堅持，他溫柔但堅定的拉下宋羽的手。
“宋家，據說已經延續了三千多年，是華國歷史可考的流傳最久遠的家族，也是華國實力最強的家族，許多大家熟知的公司都隸屬于宋家。”
“別急”，看出了宋羽的疑惑，裴遠安撫性地碰了碰她的手背，“不把宋家的歷史交待清楚，事情就講不明白。”
“宋家最神秘的，不是流傳久遠，而是出過修仙者！”似乎是坐在地上不舒服，裴遠在宋羽驚詫的目光裏爬上床，擠到她身邊，甚至把她摟進懷裏。
“這樣更利于我理清思路。”
特麽的，把占便宜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不愧是裴遠。
可遭遇這樣的大無語事件，宋羽只是象征性的掙紮了一下，就任由裴遠作為……甚至還主動調整好姿勢，讓自已窩得更舒服？！
裴遠就喜歡宋羽這爽快勁，她的糾結與矯情像一陣風，刮過就好。他低頭親了親宋羽光潔的額頭，怪觸感太好，他忍不住一路向下，從鼻梁到嘴……
咳咳，嘴就算了，被宋羽一掌拍開。
裴遠見好就收，好脾氣地掐住宋羽的細腰，繼續往下說。
“仙人，你剛講到宋家出過仙人”，擔心裴遠忘記，宋羽好心提醒。
“對，宋家出過仙人，這位仙…應該是仙女給宋家留下了一件寶物——芥子空間。宋氏家譜上記載，這枚芥子空間是真實存在的，總共出現過五次，最後一次是距今一千多年的大慶朝，由一名叫宋瑜的女子激活。”
聽到芥子空間時，宋羽屏住了呼吸。
“一千多年來再沒有人能激活芥子空間，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宋家開始着急，便想方設法人為制造出能激活空間的人。因為宋家推測出，芥子空間必須是宋家的直系女子才能激活。”
“于是，宋家出現了直系女子不能外嫁這樣奇葩的家規。可即便這樣，還是沒人能激活空間，宋家也肉眼可見的衰敗下去。這讓高高在上慣了宋家人不能接受的，為了拯救宋家，一百多年前他們就開始了奇奇怪怪的實驗。”
“芥子空間出現過五次，宋家從中多少得到過一些功法，剛開始他們的實驗是想利用功法讓宋家得到實質性的利益。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宋家成了華國乃至世界的穩形首富。但財富的累加并不能滿足宋家日益膨脹的野心，直到…..”
“直到什麽？”宋羽追問，她感覺快講到最關鍵部分，裴遠停下來讓她無比心焦。
“直到，宋家發現了我。他們派出宋家這一輩裏最優秀的宋寧暗中接近我，在竊取到我全部的信息後，他們……”說到這裏，裴遠嗤笑一聲。
這次，宋羽沒有提醒裴遠繼續，而是抱緊他的腰，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捂熱渾身冰涼并且顫抖不已的他。
裴遠回抱住宋羽，冰涼的額頭抵着她溫暖的頸窩，粗重的喘息。
“不想說就別說”，宋羽臉紅撲撲的，主動親吻裴遠的下颌。
“沒事，都過去了”，裴遠聲音暗啞，眸中像有火焰在燃燒，“宋家說服了我的家人，讓他們主動把我送進實驗室。”
宋羽突然想起那個快被她遺忘的夢，夢裏，實驗室的解剖臺上綁着個切開肚子的實驗體……她的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無法呼吸。
想到胡亂堆放的屍塊，再想想人不人鬼不鬼的闵之衡，宋羽深埋在裴遠的懷裏，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嗚咽起來。
裴遠撫摸着宋羽的黑發，她的頭發又粗又硬，跟她的性格一模一樣。看到懷裏的女孩為他流淚，裴遠破了個大洞的心髒奇跡般的開始愈合。
他像沒事人一樣反過來安慰宋羽，“羽羽別哭，都過去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好個屁！”宋羽大暴粗口，半點也無江南女子的溫柔，“難怪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滿身是傷，呵，差點死掉吧。”
“嗯，要不是遇到羽羽，我真的會死。”其實不會死，只會變得和闵之衡一樣人不人鬼不鬼。
“哼哼，要記得我是救命恩人！”宋羽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你知道的，救命之恩當……”
“以身相報”，裴遠接的很順口，溫柔模糊了他眉間心上的棱角，只剩下讓人難以忘卻的光芒，“羽羽，我以身相報，你願意接受嗎？”
宋羽卻沉默了。
裴遠也不失望，抱着宋羽繼續講述，“宋家發現我體質特殊，應該是修煉的好苗子，是最好的實驗材料。他們在我身上進行各種試驗，那些泯滅人性的肮髒實驗我整整做了十年。”
“十年裏，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曾經傻乎乎的求研究員聯絡裴家……結果可想而知，我等來的只有無窮無盡報複性實驗。還有，我見到宋寧時，異想天開想利用曾經的感情讓她放了我……”
“你和宋寧感情很深？”宋羽不愧是抓重點小能手，一下抓住裴遠的把柄。
裴遠差點維護不住溫和的笑，嘴角還可疑的抽搐幾下，義正詞嚴地否認。
“不是，我跟宋寧沒一絲感情。”
“噢～”
裴遠捉住宋羽在他胸口作亂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這才讓她安頓下來，不過某些影響他光輝形象的內容他就不準備告訴宋羽了，比如被研究員拴着狗鏈當狗耍，或赤身裸體忍受猥亵，又或者惡意摘掉器官斬斷手腳……
“我熬了十年，才等到逃跑的機會，這個機會還是邵旭邵研究員送給我的。”
說到邵旭，裴遠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當然，他可不是故意給我這個機會。邵旭意外得到0.1克的钋，也許是為了找樂子，也許是真想弄死了，他把0.1克的钋偷偷注射進我的靜脈。”
“羽羽你知道嗎，0.1克的钋足以殺死全人類，邵旭以為我死定了，于是解開了我的電子鐐铐，想看我如何垂死掙紮。”
“然後你逃了出來？”
宋羽被裴遠的講述抓住了全部心神，跟着他的痛苦痛苦，跟着他的悲傷悲傷。此刻，也跟着他一起逃亡。
“嗯，我成功了。”裴遠低垂着眼眸，不讓宋羽看清他此刻的心情，“然後我遇到了你，然後我得救了。”
事情肯定不像裴遠敘述的那樣輕描淡寫，他怎麽逃出戒備森嚴的實驗室？怎麽解開內置式的追蹤器又是怎麽來到W市？這些關鍵問題并沒交待。
宋羽只是摸着裴遠的臉給他安慰，并沒有刨根問底。
問清楚了又如何？不過是撕開裴遠的傷口讓他再受一次傷害，何必呢。
“我…我的空間，你知道我有個空間，這個空間跟宋家那個有關聯嗎？”她巧妙地轉移話題，難得聰明一把。
“傻羽羽，你激活的應該就是宋家祖傳的芥子空間”，裴遠也默契地略過關鍵部分，讨論起空間，“關于羽羽的身世，我有些猜想。”
“你知道？”宋羽像打了雞血，噌地從裴遠懷裏坐直，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似乎裴遠敢說不知道她就敢哭給他看。
宋羽的眼神太熱切，裴遠招架不住，不由湊上去親了親她微涼的眼皮，把人重新摁回到自已懷裏，“嗯，我知道一點。”
“大概五十年前，宋家一個擅長命理的長輩，推算出宋夫人傅雲芳肚子裏的孩子是這一千來最有可能激活空間的那個。果然，六個月後傅夫人生下了女兒，問題是那是一對雙胞胎。”
“這對同卵雙胞胎姐妹長相極為相似，性格卻截然不同。姐姐溫柔大度，被家族洗腦，自願奉獻一切。妹妹則叛逆很多，時不時鬧出點小動靜，不是鬧絕食就是離家出走……總之沒個消停的時候。”
“很快，這對姐妹長大了，長大了就要接受家族安排的婚姻。妹妹不甘心沒有感情沒有自由的婚姻，于是勾搭上貼身保镖逃走了……”
“逃跑途中妹妹發現自己懷孕，就随便找了個陌生的城市住下來，後來生下個女兒。在女兒十八歲的時候，妹妹和丈夫遭遇離奇車禍雙雙殒命，留下可憐的什麽都不知道的女兒……”
宋羽緩緩說出自己的判斷，指着自己的鼻子，問，“而我，就是那個妹妹生下的女兒，也就是宋寧的表妹？難怪，我除了父母沒有什麽七大姑八大姨……”
宋羽恍然，翻身坐到裴遠腰腹，居高臨下逼問：“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和宋寧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