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進入了夢境,夢見齊月賓端着一碗安胎藥一步步地向世蘭走去,世蘭笑着喝下了藥,昏迷不醒,地上留下一灘血跡。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王爺,我們的孩子呢?”“孩子,我們還會有的……”她在我懷裏泣不成聲。
“世蘭!”我大叫一聲,睜眼醒來,已是汗流浃背。
“王爺,您醒了?”我看到宜修坐在床沿。
“世蘭呢?”我脫口而出。
“年妹妹好好地在房裏呢。王爺,妹妹懷着孕呢,您還是不要歇在她房裏了,以免……”
懷孕了?看來這是第三次重生了。我推開她,穿上鞋子往外走。她看向我的背影,眼神中閃過一絲嫉妒: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王爺夢中時常呼喚的名字由“菀菀”變成了“世蘭”,難道在王爺心中,年世蘭已經取代了姐姐了嗎?宜修如臨大敵。
我出了門,打算去看看世蘭,蘇培盛卻來禀報:“王爺,德妃娘娘召您進宮呢,說有要事相商。”
我心裏一咯噔,終于要來了嗎?我現在逐漸明白了,每次重生前的夢境都是上一世這個時間點發生的事。
我皺了皺眉:“本王還有公務要處理,不去了。”我天真地認為只要我不去,額娘就沒辦法堕世蘭的胎,等孩子生下來就萬事大吉了。
後來,額娘又召了我幾次,我每次都推脫不去。但是,這天我在書房時,蘇培盛風風火火地跑來禀告:“王爺,不好了!年福晉小産了!”
“什麽?”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時,我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片漆黑的幻境,眼前浮現出黑衣人的身影。
“為什麽還會小産?”我問他。
“是你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啊!有些事你以為不去面對就不會發生了嗎?真是太天真了!”
我咬牙切齒:“是誰做的?”
“是誰做的有那麽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失敗了,你還是沒能改變前世的事。我只提醒你一點,盯着她肚子裏這一胎的人可不少!整個王府裏只怕沒幾個人希望她平安生産的吧!”
我神情呆滞,氣息久久不能平複。黑衣人道:“你浪費了一次重生的機會,下一次可要好好把握了!”他大手一揮,我失去了意識。
我做了和上次同樣的夢,醒來時,我還是在宜修房裏,似乎和前一次重生時的樣子一模一樣。這次,蘇培盛來禀告時,我選擇了去。
我來到了永和宮中:“兒子給額娘請安!不知額娘召兒子來,有何要事?”
額娘揮退了下人,道:“開春,你皇阿瑪把老十四派出去做了大将軍王,指揮西北戰事,奪嫡情勢已經很明朗了,不知你有何打算?”
前世的我聽到這番話時還以為她問的是老十四登基之後我怎麽辦,因為那時基本上所有人都覺得老十四深受皇阿瑪器重,只待他得勝歸來,就會被立為太子。
但有了前世的記憶,我自然明白皇阿瑪是屬意于我的。皇阿瑪近年的身體越來越不好,聖躬不豫只在旦夕之間,老八一黨雖然掌控了半個朝廷,但九門提督隆科多是我的人,到時靈前擁立,得到皇位易如反掌。把老十四派出去呢,一是他常年掌管兵部,留在京城會給我繼位帶來很大的變數。二是避免他卷入繼位風波,以免我們親兄弟反目。
這屬于外人都不知道的秘辛,額娘是怎麽猜到聖意的呢?
我說道:“皇阿瑪都已經把路給兒子鋪好了,兒子不需要有什麽打算,只需守好本分即可。”
額娘有些驚異地看了我一眼,緩緩開口:“你皇阿瑪親口跟我說,老十四行事易沖動,雖長于軍事,卻短于政務,又曾依附老八。若是傳位給他,只恐老八一黨尾大不掉,他只會淪為傀儡而已。”
說到這兒,我明白了,原來是皇阿瑪告訴她的,前世的她可沒跟我說這些。我問道:“額娘會支持兒子嗎?”
她瞧了我一眼:“額娘雖然平日裏偏愛老十四多一點,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兄弟誰繼位對額娘來說都是一樣的。只盼着你繼位之後能善待親兄弟就好。”話鋒一轉,又道:“只是你也該為将來考慮一下了。”
“額娘說的是?”我裝起了傻。
“額娘聽聞你府上的側福晉年氏,懷有七個月的身孕了?聽給她診脈的太醫說起,她這一胎十有八九是個男胎。如今她哥哥年羹堯已經封了四川總督,手握重兵,是你将來必要拉攏的對象。你可想過,年氏肚子裏這個男孩若生下來,以年羹堯的野心,将來必會擁立他做太子,甚至陳兵犯闕!”
“所以——她這一胎不能留!宜修懂藥理,你要是不忍心就讓宜修去布置……”
我打斷了她:“這是兒子的家事,就不勞額娘費心了。”
“是家事,也是國事!額娘知道你素來寵愛年氏,但也要懂得分寸!額娘問你,年氏的孩子和乾清宮那張龍椅相比,哪個更重要啊?”
我沒有正面回答,只道:“額娘為何就篤定兒子奈何不了一個年羹堯?兒子了解年羹堯的為人,平日裏雖然跋扈了一點,但絕無不臣之心!就算他真有那個野心,兒子也有把握控制住他!再者,世蘭是兒子鐘愛之人,立我們的兒子做太子也無不可。”
她被我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只連連冷笑:“若是柔則當年生下了兒子,現在還活着的話,你還會說出這番話嗎?”
“正是因為柔則不在了,兒子才更要珍惜所愛之人!世蘭進門時,兒子跟她發過誓,此生絕不會讓她遭受任何傷害!”
她氣極:“你!好!真是好樣的!愛新覺羅家還真是出情種呵!你這樣子,和當年為了個董鄂妃出家的順治爺何其相像!真是枉費你皇阿瑪這般器重你了!”
“兒子就不明白了,和心愛的女人生個孩子有什麽錯?難道帝王家就不能有愛情了嗎?乾清宮那張龍椅兒子坐定了!也有把握守住它!同樣,世蘭這一胎我也保定了!誰敢動他的主意,我定不輕饒!”說完,我拂袖離去。
回到王府的書房沒多久,蘇培盛來禀:“王爺,年福晉來了。”
“四爺!”世蘭在頌芝的攙扶下,挺着個大肚子走了進來。
我忙上前扶着她坐下:“你都六七個月了,怎麽還出來亂走動?”
她将一個扁筐放到桌上,從裏面拿起幾件小衣服小鞋子給我看:“四爺,你看,這是我給孩子做的,怎麽樣?”她一臉期待地望着我。
我看了一眼,她的繡工和前世一樣蹩腳,不過已經有了明顯的進步,我笑道:“進步挺大嘛,比你之前送我的那雙狐皮靴好多了!”
“什麽狐皮靴?”她一臉驚詫地問我。
“就是兩年前,元宵那天在雁栖湖的畫舫上,你送給我的啊!”
她仰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兩年前元宵那天我都已經坐上花轎嫁進王府了,而且也不曾送過你什麽狐皮靴啊!這些衣服鞋子都還是我第一次做呢!”
這又是怎麽回事?我有些錯亂了,但來不及細想,就見她撅起嘴吃醋了:“四爺是不是記岔了?那雙靴子怕不是別的女子送你的?”
我忙笑着岔開話題:“可能是我記錯了,根本沒有這回事吧!對了,我看你做的款式都是男孩的,那萬一生的是個女孩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蘭兒知道自己的繡工不好,做出來的衣服不堪入目,男孩子嘛穿穿無所謂,若是個女孩,可不能給她穿這麽醜的!”
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真是個偏心的額娘!不過只要是你做的,孩子都會喜歡的!”
她忽然仰着頭問我:“四爺,你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我一愣,想了想,回答道:“咱們的孩子,無論男女我都喜歡。如果非要選的話,我希望是個女孩吧,和她額娘一樣美。”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道:“我倒希望是個男孩,和他阿瑪一樣英俊潇灑、文武雙全、德才兼備。”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啦好啦,詞都被你誇光了!爺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她很認真地看着我:“四爺在我心裏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我一陣感動,起身抱住了她,她依偎在我懷裏,道:“別怕,我會為你生下一個皇子,還要和你一起将他撫養成人。”
入夜,我想起了黑衣人的那句話,我深知世蘭性子張揚,不喜禮數,這王府上下的福晉、侍妾怕是都看不慣她,也就齊月賓性子溫和,和她交好一些。而自她入府以來,又是專房之寵,不知有多少人眼紅耳熱呢,所以也有不少人不想她生下來。
所以,我幾乎日日守在她身旁,她的吃食我都要親自驗過,她房裏伺候的人也都是我調查篩選之後留下的。
這天,我進廚房時,看見一個丫鬟端着一碟點心鬼鬼祟祟地溜出來,看到我,她神情慌張,低頭快步要走。
“站住!”我大喝一聲。
那丫鬟吓得一哆嗦,手中的點心掉落在地,正要開溜,被我的侍衛圍住了。她忙跪倒在地。
“你是什麽人?怎麽見到本王如此慌張?”
“奴婢是……齊庶福晉房中的丫鬟。”
“哦?”我蹲下來,拾起掉落在地的點心,盯着她道:“進府的時候嬷嬷沒教過你規矩嗎?見到本王為何不行禮?”
我将點心交給蘇培盛:“去查查!”
不一會兒,蘇培盛來禀:“王爺,那碟點心是杏仁酥,裏頭的杏仁可以導致女子滑胎!”
那丫鬟吓得連連伏首:“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我站了起來,俯視着她:“這麽快就認罪了?你家齊福晉又沒懷孕,吃這杏仁酥又怎麽了?”
丫鬟道:“王爺,奴婢不敢隐瞞,這杏仁酥是齊福晉吩咐給年福晉送去的。”
對于她說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信。首先我知道月賓不是那樣的人,其次哪有這麽傻的丫鬟,這樣不打自招的?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有人要使那一石二鳥的把戲,既害了世蘭肚子裏的孩子,又害得月賓背鍋。
“你這般拙劣的把戲,以為本王會相信嗎?來人,給我拖下去嚴刑拷打,定要從她嘴裏撬出真兇!”
侍衛正要上前,那丫鬟卻忽然咬舌自盡,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我心中怒意升騰:“去查她的背景!還有平日裏和誰接觸過!”
接着,我抽調了十幾名侍衛将世蘭所在的院子團團圍住。世蘭聞訊趕了出來,驚問:“四爺,這是怎麽了?”
“有人要害你,害你肚子裏的孩子。”
她一臉驚愕:“是誰?”
我扶着她的肩:“我還在查,別怕,我會保護你,保護我們的孩子的。”
我吩咐侍衛輪番守住院子,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任何人進入。每日送進來的吃食必須由我親自過目和查驗。她房中我也命人檢查了一遍,看有無孕婦忌諱之物。
“王爺,查到了,那丫鬟是德妃娘娘指派過來服侍齊福晉的,前陣子有人看見德妃娘娘身邊的竹息進了王府,去了齊福晉房中。”
我閉目嘆氣,為什麽?為什麽她就是容不下這個孩子?
“去查查還有哪些人是德妃派來的,找個由頭逐出府去!還有,以後德妃身邊有什麽人來,必須經過本王的同意才能入府!”
此後一直到世蘭生産,我都陪在她身邊,就連公務也搬到了她的房中處理。
七月初的一天,她即将臨盆,我請來了穩婆接生。
見我要進房去,宜修攔住我:“王爺,血污之地進不得啊!還是在外面等吧!”
我推開她的手,進了房間,盯着穩婆的一舉一動。
不知折騰了多久,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天際。
“恭喜王爺,是個男孩!”
“側福晉怎麽樣?”
“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