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沉睡去,睡夢中,我看見一名女子倚着門框,望着天邊的月色出神。
醒來時,已是傍晚,日漸西沉,一輪新月挂上枝頭。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原來我是看着看着書睡着了。诶?不對啊,我此刻不應該在洞房裏嗎?
正驚疑間,蘇培盛進來了:“王爺,福晉請您去用晚膳呢?您看?”
我摸了摸幹癟的肚子:“正好肚子餓了,走吧!”
我來到宜修房裏,她見到我,臉上的驚喜一閃而過,向我行禮過後就坐了下來。
桌上的菜品很豐富,特別是一道鴨子湯,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
注意到了我盯着那道鴨子湯,宜修給我盛了一碗,道:“這道老鴨湯最是滋補,王爺快嘗嘗。”
我一口氣喝完,只覺腹中升騰上來一股暖意,驅散了冬日的寒冷,不由感嘆了一句:“福晉的手藝又精進了!”
“王爺喜歡就好。不瞞王爺,這道鴨子湯妾身熬了一個時辰呢。”
我瞥了她一眼:“如今你貴為嫡福晉,後廚的事就讓下人去做吧,省得辛苦!”
“妾身雖為福晉,也是王爺的妻子,身為人妻,侍奉夫君,怎麽會覺得累呢?”
見她提到“妻子”二字,我不置可否,又喝了一碗湯,感嘆一句:“這湯炖得入味兒!”當即把碗遞給剪秋,吩咐她再盛一碗。
宜修卻攔住了她:“王爺,老祖宗的規矩,食不過三,這道鴨子湯雖好,可已經是第三碗了。若再動筷,恐怕這菜十天半個月也上不了桌了。”
我皺了皺眉:“食不過三,是皇帝才要守的規矩,本王如今只是個王爺,為何要顧這些條條框框?”
“老祖宗的規矩,并非只規定帝王才要遵守,規矩不只是做給人看的,而是立身處世之本。皇阿瑪一向倚重王爺的穩重知禮,王爺更加要謹言慎行,做好這個表率了。”宜修和前世一樣,總愛說些我不喜歡聽的大道理,但就是讓我無錯可挑。
我勉強說了一句:“幸虧你提醒。”收回了碗,又吃了幾口菜。
她給我夾了一塊茄子:“王爺喜歡這道菜,再嘗些吧!”
我瞥了她一眼:“食不言,寝不語。”
她一怔,見我拿起毛巾擦嘴,忙又道:“今日新沏的茶極好,王爺嘗嘗?”
我甩下一句:“不了,本王還有公務要處理,先走了。”說罷起身離去。
回書房的路上,蘇培盛問:“王爺,您今兒要去哪兒歇息啊?”
我懷揣着一肚子疑惑,為什麽昨晚還在洞房,今兒醒來卻是傍晚,在書房裏了,難道我睡了一天?我望了望天邊的一彎月牙,更加疑慮,我記得昨日洞房的時候見到的還是一輪圓月,這會兒又變成新月了?
“蘇培盛,今兒是幾月初幾?”我問。
“回王爺,是二月初二。”
我更加疑惑了,我迎娶世蘭過門那天都三月了,怎麽現在又成二月了?
于是,回到書房,我以沒吃飽為由讓蘇培盛去廚房拿些點心,将他支走。
“系統,系統!”我輕喊了兩聲,閉上眼睛,頭腦中出現了黑衣人的身影。
“現在是哪一年?”我問道。
“康熙五十五年。”
我震驚不已:“為什麽我昨天才剛迎娶她進門,那會兒還是康熙五十四年年初,怎麽今天一醒來就過了一年了?”
“你的第一次重生已經結束了,這是你的第二次重生了,每次重生都不是連續的。”黑衣人的話冰冷而沒有任何感情:“需要幫你回憶一下這次重生之前的事嗎?”
“需要。”
“七天前,你和她吵了一場架,你一氣之下冷落了她好幾天,而且每天都歇在了別的侍妾那兒。”
“我知道了。”我睜開了眼睛,黑衣人也消失在了我的腦海中。
這時,蘇培盛回來了:“王爺,點心拿來了。”
我瞥了一眼,看到了一碟蟹粉酥,道了一句:“這蟹粉酥她愛吃。”
蘇培盛立刻說道:“那王爺您今晚可要去年福晉那兒?”
我點點頭:“把這碟點心也帶去吧!”
我來到了她的院落,遠遠地就看見她穿着一件紫色睡衣,倚着門框,呆呆地望着天邊的一彎新月出神,那神情落寞而孤寂。
我心中一疼,立馬就要走上去,卻見頌芝走向了她,正和她說些什麽。我止住了跟随的侍從,借着一棵桂花樹做遮掩,偷偷聽了起來。
“福晉,王爺今晚去嫡福晉那兒了,而且這麽晚了,怕是不會來了。”
她靠在門框上不說話。頌芝接着道:“外頭天涼,您還是早些歇下吧。”
她緩緩開口:“王爺已經七天沒來了,怕是把我給忘了吧!”
頌芝忙安慰道:“怎麽會呢?王爺只是和您置氣呢,自您入府以來,王爺十天有九天都是陪着您的,這幾天去別的侍妾那兒不都是和您怄氣的表現嗎?福晉,您已經連續等了七個晚上了,您看您吶,眼睛都熬紅了,還是快去歇息吧!”
“王爺不來,我睡不着。”
前世的我從不知道她竟然這般癡情,會每夜等着我的到來。聽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上前。
“王爺!”見到我,她欣喜若狂。
我關上房門,一把将她拉入懷中,臉貼着她的秀發,道:“我好想你。”
她臉一紅,卻掙脫了我的懷抱,假意氣惱:“一邊口口聲聲說想我,一邊冷落我這麽久!”
我撫摸着她的臉頰:“我錯了。不過七天也不算很久吧!”
她将臉貼在我的胸膛,抱住我的腰身,喃喃道:“對您來說是七天,對我來說就像七年一樣漫長。”
我心中升騰起一股暖流,本來我還想着跟她說,王府裏的福晉、格格、侍妾有七八個呢,我總不能為了她冷落了其他所有人吧!但現在我卻沒有說出口,那麽多女人,有幾個是我真心想娶的呢?不過都是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進門,作為政治聯姻的紐帶罷了!我和她們之間都是不得已的逢場作戲,我所喜愛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我吻了吻她的嘴唇:“蘭兒原諒我好嗎?下次不會了。”
從那天以後,我每次去別人那兒,或者自個兒歇着,都會讓蘇培盛給她送去一件信物,讓她不用等了。有時候是我做的一枚同心結;有時候是我抄錄的一句詩;有時候是我的一件貼身物品,先寄放在她那兒,和她約定明晚來取。
或許是連續幾天熬夜,又站在風口等得太久了,她染上了風寒,我便請了太醫章彌來給她診脈。
“四爺放心,側福晉只是偶染小恙,只需服幾劑藥,多歇息幾天就能痊愈了。”
我點頭,跟着他去抓藥,走到門口,又想到了些什麽,問道:“章太醫剛才診脈可發現有什麽異樣?為何側福晉嫁入王府快一年了,肚子還沒有動靜?”前世的她是嫁進來兩年之後才懷上的,但是那兩年裏她一直都是專房之寵,我越想越不正常。
章彌一愣,湊近低聲道:“王爺,臣适才發現側福晉體內淤積了大量寒涼之物,只恐宮體已經受損啊!”
“什麽!”我震驚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我想到她平日裏愛吃的螃蟹、魚、菜心,都是性涼的食物,莫不是吃了太多才會這樣?
“那要如何才能恢複?”我問道。
“首先要少吃寒涼的食物,多吃些性熱的食物。”他又開了一副藥方,道:“這是臣開的溫熱的坐胎藥,以側福晉的身體,連續服用三個月,便可驅散體內的寒氣,固本培元。”
送走章彌後,我找來頌芝,問起此事,頌芝忙跪下道:“都是奴婢疏于照顧,王爺恕罪!只是——”
“只是什麽?”
“奴婢近日才發現的,後廚做的食物大多都是性涼的,而且都是迎合了側福晉的喜好來的。還有……後廚常做一道柿餅,側福晉嘗了一次後就喜歡上了,最近常吃。奴婢想,這柿餅是最寒涼的東西,也覺得不妥,勸側福晉少吃來着,可是後廚每隔幾天就做,每次側福晉快要戒了的時候,看到柿餅,又忍不住吃了。”
我的心一沉,忽然想到,自柔則去世,到現在七八年了,府中除了李氏生下個弘時,我偶然臨幸後就抛在圓明園的李金桂生下個弘歷之外,再沒有人懷上孩子,想必都是吃了廚房做的寒涼食物的緣故。若說這不是人為,很難讓人信服。
我來到後廚,問起了主管的嬷嬷:“廚房每日的菜品都是誰定的?”
“回王爺,都是按照王爺和各房主子們的喜好定的。”她遞上一張菜單,每天做什麽菜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菜單上了。上面的食物葷素搭配,有性寒的也有性熱的,并無什麽不妥。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知道這事絕沒有這麽簡單。
正思考時,蘇培盛來禀:“王爺,前陣子安南國來使,進貢了一些紅毛丹,皇上賞了兩筐給您。”
有辦法了!我讓蘇培盛安排人在晚膳時間給各房主子都送去一小筐紅毛丹,順便觀察一下她們晚膳都吃的什麽。
不一會兒,下人來報了,各房吃的大多都是性涼的食物,只有宜修桌上,多是性熱的食物。
我皺緊了眉頭,閉上眼睛:宜修……果然是她!我早該想到的,前世也是她害死了我一個又一個孩子!
只是一頓飯并不能說明什麽,我得找到她的作案手法,畢竟每頓吃什麽都是各房的人自己選的。
于是,我準備借着家宴的時機試探一下。家宴那天,大圓桌上擺了十幾道菜,看上去有一大半都是寒涼的食物,不過也有幾道性熱的菜,只是賣相都不及其他的菜。
“請王爺先動筷!”
我率先夾了一塊南瓜,入口無味,而且炖得太生了,味同嚼蠟。我強忍着吃了下去,眉毛快擰在一起了。
宜修見我面色不好,忙夾了一片黃瓜到我碗裏:“王爺嘗嘗這道涼拌黃瓜。”我嘗了一口,清甜爽口,味道不錯。
我又嘗了其他幾道性熱的菜:醬扁豆、清炒黃豆芽、紅燒土豆泥,清一色的都是素菜,而且味道都是一言難盡。反觀幾道涼性的菜,多是葷菜,賣相精致,味道也好。吃到這兒,我明白了。
我将筷子一摔,臉色陰沉:“去把後廚的人都叫來!”
“廚房是怎麽做菜的?為什麽這幾道素菜都這麽難吃?爺給的經費都到哪兒去了!”我質問。
後廚的人跪了一地,都不敢說話。
我冷笑道:“既然你們不會做,那就收拾收拾,滾蛋吧!我雍親王府容不下你們這幫蠹蟲!”
“王爺息怒!這幾道素菜都是這新來的做的!”主廚的嬷嬷推了一丫鬟上來。丫鬟畏畏縮縮,迎上我冰冷的目光,吓得跪倒在地,一個勁的說:“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怎麽?推了個新人上來就想把自己摘出去?”我冷哼一聲,吩咐道:“蘇培盛!即刻把後廚這幫蠹蟲趕出王府!去京城各大酒樓重新招一批新的進來!”
蘇培盛走後,我瞥了一眼宜修,她裝得可真好,臉上沒有一絲驚訝和畏懼。雖然知道是她所為,但這事她做得太密,根本找不到證據,也怪不到她頭上,只能就此作罷了。
我環顧衆人,道:“今後的午膳、晚膳,所有人一起用!每道菜本王都會先品嘗一遍,若再有類似的事發生,定不輕饒!另外,以後不準做柿餅,府內的柿樹全都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