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月光傾城 - 第 4 章 第3輪月

“你是不是把小光關門外頭了!!!”

耳機裏傳來薛女士殺豬般的咆哮。

林霁塵蹙眉“嘶”了聲,摘下藍牙耳機揉耳朵,手機開成免提丢鞋櫃上,人松松散散靠着牆,支起一條長腿,雙手環胸,眉眼冷淡,跟屏幕對面的人無聲對峙。

“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治不了你!你現在就出門把小光追回來,好好道個歉,再把人好模好樣地請進屋。小光要是生氣,打你罵你,你都給我好好受着,聽到了嗎!”

林霁塵極其不屑地一嗤:“她又不是無家可歸,幹嘛住我這兒?”

“她家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讓她住這怎麽了?現在外頭那麽亂,五星級酒店都能出事,她一個女孩子,長得還這麽漂亮,一個人在外多危險啊。”

“跟我住就不危險?”林霁塵挑眉,表情變得不正經,“你就不怕我把她怎麽着了?”

“你敢!”

薛茗秒變尖叫雞,不到三秒又柔婉下來,“那你也悠着點啊,人家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

聲音蓬着暧昧的興奮,就差把“你們倆趕緊鬧出人命最好三年抱倆”寫臉上。

林霁塵:“……”

低頭揉了揉眉骨。

“我醜話說前面,你要是不好好照顧小光,那個新項目你也甭想……”

嘟。

塑料兒子成功扼住了她即将口吐芬芳的咽喉。

兩手叉腰盯着門瞧了會兒,林霁塵再次打開門。

門廊的燈空蕩蕩地亮着,小姑娘早已不見蹤影。

跟小時候一樣,沒耐心。

他胸膛裏湧起一股躁意,像熱水壺中還沒煮開的水,“咕咕”頂着蓋兒,也說不清是跟自己還是跟誰過不去,最後冷嗤了聲,踢開腳邊的拖鞋,大步走開。

客廳。

林氏集團一衆西裝革履的精英高管正襟危坐,低頭看會議資料。偌大的空間除了紙張翻動聲外,再聽不到其他動靜。

林霁塵從玄關繞過來,大家紛紛擡頭,肅然起敬。

論年紀,林霁塵是這裏頭最小的,有些人甚至比他大上一輪有餘。可論能力,他們都對這位長江後浪都心服口服。

就說去年美國的一起并購案,把集團一衆高層搞得都焦頭爛額。林總把當時還在MIT念書的林霁塵派來救場,大家都以為他瘋了,舉旗抗議,甚至還有人鬧罷工。

可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圓滿解決了,跟吃巧克力一樣輕松,把那群人的臉打得呀,随便丢哪片海都淹不死,太腫!

“剛才到誰了?繼續。”

林霁塵坐到正中沙發上,兩腿交疊,翻開手邊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覽,手無意識地轉着筆,另一手随便晃了下鼠标,解開筆記本電腦屏保。

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可聲音明顯比離開前冷了好幾個度,大夏天的都不用開冷氣了。

底下人不約而同顫了下,眼觀鼻鼻觀心,料定和剛才敲門的人有關。

不到五分鐘就能把林總氣成這樣,也是個人才!

有人戰戰兢兢起身彙報工作。

都是些瑣碎小事,自己內部開個會就能解決,他也只打算在這提兩嘴,可受林氏低氣壓影響,原本自信滿滿的陳述語氣莫名顫抖起來,還失了智地在句尾多問了句“行嗎”。

五指間穿梭回轉的筆驟然停住,仿佛按下消音鍵,氣氛瞬間凝固,所有人都跟着屏住呼吸。

林霁塵擡頭,雙手低低環抱在身前,仰靠在沙發上。精薄的眼鏡片掠過凜冽的光,搭配四周黑白灰的色調,襯得他整個人冰冷至極。

“這種小事還來問我?你要不幹脆把離職申請也拿來,我一塊給簽了?”

那人哆哆嗦嗦不敢接話,底下人也都噤若寒蟬。

“下一個。”

大家面面相觑,沒人敢往槍口上撞。

林霁塵眉頭皺起較輕的幅度,環抱的雙手換了個方向,沉而緩地呼出一口氣。

大家頭埋得更低,氣氛壓抑得像只灌滿水的氣球,随時都會爆炸。

突然,一聲清脆的“滴滴滴”打破沉默。

Q/Q?哪個不要命的,跟林霁塵開會竟然還敢聊Q/Q?這不是自己扛起棺材板就往裏面躺嗎?

林霁塵眉心越蹙越深,大家忙扭頭尋找這位英雄。

像是知道他們有這疑惑似的,她又——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連叫三聲,可見發消息人此刻的急躁,好像再不回信,她就要生吃鍵盤了。

這下大家都聽清楚聲音是從哪來的了——林霁塵的筆電。

這前腳剛樹立完威信,後腳就來這麽一出,不合适吧?

氣氛忽然變得微妙,底下人開始互遞眼神。

林霁塵眉宇間積聚着不耐,瞥了眼電腦屏幕,漆黑的瞳仁閃過一絲驚訝,彎了下嘴角,若無其事地将電腦抱到自己腿上。

“到誰了?繼續。”

語氣明顯比起剛才柔和不少。

大家忽然有種天降甘露、福至心靈的感覺。

開會聊天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

這位能一秒讓閻王爺熄火的神仙,麻煩您再聊個萬把塊錢的,費用他們包了!

何嘉言坐在林霁塵斜後方,偷偷為他捏把汗。

他是林雁聲親自從總助辦公室精挑細選出來,派來當林霁塵秘書的。

今天開會,林霁塵慣用的那臺筆電中了病毒,臨時翻出這個“古董”來湊數。聽說是他五年前買的,統共用了兩年,後來也不知為何就被他封藏起來,再沒見過光。

要知道,他們這位林總可是跟蛇并列C位的冷血動物,行事果決,眼裏容不得“廢物”。

之前整頓公司裏的關系戶,多少老總明裏暗裏給他遞眼色,他都不接招,只要是沒本事的,不管後臺多硬,說開就開。誰敢上門鬧事,直接叫保安扔出去,比丢垃圾還簡單。

畢竟不用分類:)

而且他很少用社交軟件,別說開會,就連平時他都很少看手機。加上他說話又不留情面,何嘉言甚至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朋友?

可,就是這麽個冷血冷性的人,卻對一臺開機都要半小時的老爺機如此長情?還特地把Q/Q設成“開機自動登錄”……

何嘉言推了下眼鏡,發現事情并不簡單,視線不受控地往電腦屏幕上瞥。

Q/Q號的昵稱叫“AL”,簡潔明了,很符合它主人的作風,雖然完全不明白什麽意思……

好友界面更簡潔,只有一個人,一眼就看光了。

【在嗎在嗎】

【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那個特別壞特別壞的發小?】

【我回國後又碰見他了,他簡直,又雙叒叕壞出新高度了!】

【氣死我了!!!】

瞧瞧!瞧瞧!

這語氣,這內容,完全是熱戀中的小女友被不知名的小垃圾欺負了,跑來跟男友哭訴。

可,林總有女朋友???這就跟公雞下蛋一樣,不可能啊!

他的感情史簡直比這Q/Q界面還幹淨,別說正牌女友,連緋聞女友都沒聽說過。任何稍微對他動過心思的女人,都在開口前就被他拒絕在了千裏之外。

暗戀什麽的就更不可能了,就他這張南極常駐居民的冰山臉,估計連“戀”字都不會寫。

到底什麽情況?

何嘉言喝口咖啡冷靜了下,又聽“滴滴滴”。

【就是那個叫林霁塵的,記得嗎?】

“噗——”

何嘉言嘴裏的咖啡噴出去大半。

旁邊人一蹦三尺高,手忙腳亂清理衣服,搶救筆電和資料。大家趕過來幫忙,場面變得十分混亂。

“對不起對不起。”何嘉言邊遞紙巾,邊緊張地瞟着林霁塵。

乖乖,不是林總的女朋友啊,還發消息罵他,瘋了嗎?

比起他的慌亂,當事人倒是沉着,由始至終都抱着雙臂,一動不動地坐在那。眉眼藏在碎發陰影後頭,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薄唇抿直,散發出一種山雨欲來的可怕氣場。

何嘉言艱難地咽了下喉嚨,端起剩下咖啡杯想遛去廚房避風頭。那尊大佛忽然動了,他吓得一哆嗦,剩下半杯咖啡也祭了會議資料。

場面變得更加混亂,沙發上的男人卻沒生氣,低頭笑了下,露出一口燦白整齊的牙,松了松頸骨,修長十指輕輕放在鍵盤上,不緊不慢地敲着:

【有多壞?】

【嗯?】

何嘉言:???

有什麽高大偉岸的東西,在他心裏轟然倒塌了。

驚呆的不止何嘉言,還有姚光。

離開柏萃,姚光憋了一肚子火,又累又餓,找了家重慶火鍋店,準備以火克火。收到消息時,她正捏着筷子,把一根蔫巴巴的青菜當成林霁塵死死摁在鍋底涮。手一抖,手機差點掉鍋裏。

AL是誰,姚光其實并不知道。

認識他,也完全是個意外。

那年媽媽剛走,爸爸不知道在哪。

她一個人待在家裏,姚家的別墅很大,只是大到容不下她一個小小的家。

後來她就被爺爺接去了東京,再後來,醫院就成了她半個家。刺鼻的消毒水、四四方方的窗、窗縫中倔強生長的爬牆虎……那是她全部的世界。

醫生每天都會問她,天是不是藍的?

多蠢的問題啊,天當然是藍的,至少……她希望如此。

她越來越不喜歡跟人說話,爺爺來了,她至多也就笑笑。醫生鼓勵她敞開心扉,給了她這個Q/Q號,說是一個跟她同病相憐的人,可以試着跟他聊聊。

荒唐,跟最親的人都不願提的事,怎麽可能跟一個陌生人說?

姚光沒當回事,直到有天,AL主動發來了個變魔術的小視頻。

視頻裏他沒有露臉,魔術的過程她也忘得七七八八,唯有最後那個定格畫面一直存在腦海裏,像是小刀镌刻上去那般,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寂靜的黑暗中,他掌心潔白幹淨,捧着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像捧着一顆滾燙的心,虔誠地奉至她面前。

魔術都是騙人的,她知道。

可那個時候,她的視線就是沒法從那團火上移開,就像沙漠中口幹舌燥的人終于瞧見一灣泉眼般,眼淚很不争氣地就流了下來。

變這個魔術,手會不會疼?

他總不假思索地說“不疼”,可姚光後來問了很多經驗老道的魔術師,都說會疼,尤其是剛學會的新人。

但他還是堅持說不疼……

那團火,就這麽猝不及防地亮在了她心間,像《千與千尋》裏會跟人鞠躬問好的獨腳燈,領着她走過最晦暗荒蕪的兩年,直到現在也從未熄滅。

而今再回憶那段時光,她也不覺得苦,甚至還能品出一絲甜。

這個世界或許荒唐,卻是他讓她相信溫柔的力量。

可等她出院後,AL的頭像就再沒亮過。

今天也是湊巧,她打不通溫寒和薛茗的電話,戳開Q/Q發現他在線,就試着發幾條消息過去。本是不抱希望他會回的,沒想到……

【有多壞?】

【嗯?】

不僅回了,說的居然還是這樣兩句話!

姚光臉貼屏幕,一字一字反複看。

轟烈的背景音從她世界逐漸遠去,耳蝸發緊,仿佛他就在她耳邊呢喃。

舌尖自下往上,分三步,輕輕落在齒間。吐息陣陣,輾轉着別樣的缱绻深濃,最後随一聲低醇散漫的鼻音旖旎收梢,餘音百轉千回。

心頭沉睡多年的小鹿被喚醒,緩緩睜開眼,蹄子一揚,灰敗的世界頃刻間鳥語花香。

哎呀好熱啊,這家店的空調是不是壞了呀!

姚光使勁搖着小手扇風,抓起冷飲往臉上貼,待平靜下來,抱着手機跟AL控訴這兩天林霁塵的罪行。

姚光:【你說,他是不是特別該死?還為民除害?我讓他跪下喊爸爸!】

AL:【嗯,是很該死,不過喊爸爸就算了。】

姚光:【為什麽?】

AL:【他爸爸沒你可愛。】

小鹿猝不及防撞開朵花,姚光捏緊手機,嘴角控制不住瘋狂上揚。

這多會說話呀,比那該死的林霁塵好十萬八千倍!幹嘛不多說點……

嘟着嘴嬌哼了聲,她敲字:【看你面子上,我姑且原諒他了。聽說他最近在相親,我就祝他不孕不育,子孫滿堂!】

“……………”

屏幕另一頭,“不孕不育”的某人眉梢狠狠抽了兩下,随時能寫一篇《農夫與蛇》的八百字讀後感。

會議正值中場休息,他索性摘了眼鏡倚回沙發,閡上眼眸,修長的手指揉着鼻梁。

燈光從頭頂直直灑落,勾勒出清俊的側臉線條,喉結清晰地滾動,像冬日裏的冰棱尖,滲着拒人千裏的寒意。

片刻,他輕聲笑了下,指腹緩慢擦過嘴唇。

低沉的嗓音釀起寵溺的笑,透着近乎縱容的無奈。

“死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有天,塵鍋看見某人身後的無數追求者,冷笑:“我總覺得,你這話是在暗示我什麽?”

姚小光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哼歌:“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評論這回是真過30了!愛你們!!!(*^3^)

我不慘呀,真的。你們看,別的太太都不敢說給所有人發紅包,因為很有可能就直接傾家蕩産了,像我就從來沒有這種煩惱(狗頭)(狗頭)(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