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香城外
第三卷·暗香:如夢似幻,蝕骨留香。
雲香城,郊外。
玄鈴走在大路中央,一邊踢着腳前的碎石頭,将這些小石子踢到路邊去,避免磕碰到來往的馬車,一邊碎碎念着。
“裝什麽冷臉啊,你給他們紅玉镯子,不就是為了防止收妖師誤将他們當成惡妖給收了?”
“有你這只老朱雀的仙氣萦繞在他們的身上,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敢對他們出手?自然也就能夠護住他們,免遭無妄災劫。”
“明明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思,裝什麽孤傲啊,你是做好事又不是幹壞事,怎麽生怕功德簿上會記你一筆功勞似的,不肯承認自己的善心。”
玄鈴踢着石頭,視線自然注意到自己腳踝上叮叮當當響的藤鏈。
随着她的走動,藤鏈的朱果會散發出清脆的聲響,就跟鈴铛一樣。
不同的是,這個朱果鈴铛的聲音只有她和陵光神君能夠聽的見,外人聽不見。
“這只老朱雀,應該就是靠着這個才能一直找的到本姑娘。”
玄鈴盯着自己腳踝上面的藤鏈,不滿地癟癟嘴。
她倒是想摘了它,可惜摘不掉,這可是那只老朱雀用仙氣幻化出來的鎖靈之物,憑借她現在的修為以及靈氣被禁锢的狀态,她可摘不掉一只千萬年的老朱雀的法力。
哀嘆一聲,擡起頭望向前方。
前面不遠處有間路邊茶亭,正在幽幽散發着茶香與花香。
……咦,花香?
玄鈴輕嗅着空中的味道,果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
可是這附近又沒有盛開的花朵,一路走來都是一些綠油油的無花草木,怎麽會聞到這麽香的花香呢?
玄鈴感到好奇,便一路小跑到茶亭旁,好奇地坐下來。
循着味道,花香就是從這個小茶亭傳出來的香味。
她看向茶亭的攤主:“這茶好香啊,店家,給本姑娘上一壺你們這裏最好的花茶!”
“好嘞!”茶亭的攤主熱情地送上一壺熱茶,在她面前親自倒上一碗,茶葉的清香帶着一點苦澀,混合着花香四溢撲鼻,瞬間提神醒腦。
在趕路的途中喝上這麽一碗花茶,最是合适不過。
玄鈴淺淺抿上一口:“這茶不錯啊,這茶葉不是什麽上好的茶葉,但是勝在有香雪蘭和雲間海棠的花香點綴,帶上一絲絲甜意的同時順便壓下茶葉的苦澀,留下茶葉的清香與回甘。”
本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碗茶,愣是在花香的妙手回春之下變成接近上等的好茶。
攤主忍不住對玄鈴豎起大拇指:“這位姑娘識貨,竟然能這麽快就品出這是香雪蘭和雲間海棠的花香,我這裏來來往往許多人,其中不乏有自以為識貨的小老爺,都只能認出這是廬山雲霧茶的末茶泡制,伴着一股蘭花香和其他花香,卻是認不出這花是香雪蘭和雲間海棠。”
玄鈴驕傲仰臉。
嘿嘿,身為一只小花靈,她要是連這些花都認不出來,那還不如回去重新修煉,免得出來丢人!
鄰桌坐着一位年輕的男子,看上去不過剛剛及冠的年紀。
他原本只是坐在那裏安靜喝茶,自從玄鈴出現在這個茶亭後,他突然擡起臉輕嗅幾下,然後一路循着味道嗅到玄鈴的身邊。
玄鈴疑惑地偏開身子,擡起袖子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沒有在自己身上聞到任何不好聞的味道。
她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小花靈,怎麽可能會變的臭臭的!
玄鈴瞪向這名年輕男子,得到對方滿是歉意的一笑。
顧棠向玄鈴歉意作揖:“請姑娘饒恕在下唐突,實在是姑娘的身上有一股過于好聞的花香,令在下心神怡往,這才會對姑娘做出此等不合禮數的唐突行為,還請姑娘莫怪。”
玄鈴松了一口氣。
她就說嘛,她這麽一只香噴噴的小花靈,怎麽可能會散發出臭味引來凡人注意。
玄鈴豪爽地擺擺手:“沒事沒事,你這鼻子倒是挺尖,一般人可聞不到本姑娘身上的花香。”
顧棠微微一笑,很是自來熟地坐到玄鈴的旁邊。
他驕傲地拿出一把紙扇輕輕搖着:“那是,在下可是靠着這個鼻子行走江湖。”
玄鈴惑然:“這個世上還有靠鼻子走路的人?你快給本姑娘展示展示!”
顧棠差點從凳子上栽下去:“什麽啊,你這小丫頭,怎麽連這麽一句話都聽不懂?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吧,說吧,是你娘對你不好,還是你爹要強行把你嫁給村頭的二傻子?”
玄鈴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
顧棠搖擺着扇子,暗暗打量着眼前這個嬌俏的小姑娘。
玄鈴喝完茶,這就起身準備走人,被顧棠一把子拽住袖子一角。
這個人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着就上來了:“姑娘這是準備去哪裏?要是去雲香城的話,在下剛好順路,可以送姑娘一程。”
他指向一旁的馬車,示意玄鈴他有代步工具。
玄鈴為了避免陵光神君追上來,一路上不敢動用靈力。
只要不使用靈力催動腳上的藤鏈,陵光神君就無法精準定位她的位置。
看一眼顧棠的馬車,又看一眼茫茫不知前路的官道,玄鈴點點頭,接受顧棠的這份好意。
就算這個顧棠真是一個壞人,區區凡人而已,可不在她的忌憚範圍之內。
馬車上,還算寬敞的車廂裏點着好聞的檀香木,清清淡淡,仿若置身千年林木之間。
玄鈴閉上眼睛,感受這份寂靜與閑适。
馬車裏的空氣不算流通,玄鈴身上若有若無的花香在這個不算狹小的空間裏逐漸明顯,顧棠假寐在一邊,實則一直在偷偷打量玄鈴。
玄鈴身上的花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的一種花香,煞是好聞。
如果能夠找到這種花提煉出花香販賣,一定能夠賣上極好的價錢!
顧棠打着這個主意,等着玄鈴放下戒備之心,他輕輕開口詢問道:“姑娘身上的花香真好聞,可否告知在下,這是何種花的花香?”
玄鈴睜開眼睛,朝他輕輕一瞄。
“原來是惦記着本姑娘身上的花香。”
顧棠笑:“在下還未跟姑娘介紹過自己,在下姓顧,單名一個棠字,是一位聞香師。”
玄鈴好奇:“聞香師?”
顧棠搖擺扇子:“在下自己給自己取的行名,好聽吧?在這個世上,在下只承認雲香城裏的另一位制香師能夠跟在下一起稱為聞香師,至于其他人?”
顧棠笑笑,言語和表情盡顯不屑。
他看向玄鈴:“如果姑娘願意,在下願意花重金購買姑娘手裏的香囊,帶回去研究一番。”
眼前這位姑娘看上去就是一位離家出走的小姑娘,聽她剛才和茶亭攤主聊天的內容,對花的知識倒是挺了解。
顧棠:“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只是跟在下說一下這個花香的來源,比如花的名字。”
玄鈴明亮的眼睛對上顧棠的眼睛。
玄鈴:“花的名字?好問題。”
顧棠聞到的花香才不是什麽香囊上的味道,而是來自于她本體的花骨朵。
她尚未開花,所以身上的花香極淡極淡。
準确一點來說,不是花蕊的花香,而是花瓣和花葉上便存在的清雅香味,幽幽散體而出,昭顯着她身為花靈的身份。
玄鈴慢慢開口:“這花啊,是本姑娘的爹爹意外獲得,長在一處懸崖峭壁上,幾十年才開這麽一朵,爹爹将它帶回家好生種起來。它花開不敗,常年盛放,本姑娘日日在它身邊玩耍,日久天長,倒也沾上了它身上的花香。”
顧棠兩眼放光:“花開不敗,常年盛放?”
只是待在它的身邊無意沾惹氣息,就能夠有這麽清雅的花香,若是将整顆花株做成香囊,那豈不是要香飄十裏,萬古流芳?
顧棠立刻激動地按住玄鈴的雙肩,迫不及待地詢問道:“姑娘家在哪裏?顧某改日一定登門拜訪,重金求花!”
玄鈴回答道:“墨海,蓬萊島。”
“墨海?”顧棠怔然,“在下從未聽過墨海之名。”
玄鈴便在馬車的木板上給顧棠繪制大致的地圖:“從玉心國這裏走到伏酉這裏,一路到鹽城,再往這邊走,就到了墨海,墨海這裏有個小島,本姑娘的家便是在這裏。”
顧棠怔怔地看着需要穿越好幾個國家的路線,震驚道:“好遠!”
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看上去嬌弱的小姑娘竟然孤身一人走了這麽遠?
她能夠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顧棠嘆息一聲:“如此遙遠,在下怕是與姑娘家的奇花無緣了。”
倒也是,只有這種長在極其偏遠之地的花木,才能夠擁有異于普通花木的能力啊。
他看一眼玄鈴,露出幾分年長者的責備:“你這麽小一位小姑娘,竟然孤身一人走這麽遠的路,你這離家出走也走的太離譜了,該讓你爹娘擔心死了。”
玄鈴想起陵光神君那副仿佛并不在意一切的孤冷面容,忍不住不滿地哼了一聲。
“管他呢,他要是真着急,早就過來找本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