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68 章 “我知道你是誰

第68章 整齊一家人 “我知道你是誰。”……

衆人定睛一看, 四面竟圍上人來。

江病鶴為首,其次一個矮壯方臉的想必就是攀山子李修竹,另一個穿得華貴精致、眉眼有些風流韻致的, 想必就是攬雲子謝君澤;再其次就是俞北亭了。

這四人分別帶着許多弟子堵住了四個方向。

玉河搖天鏡飄在江病鶴身旁飛速轉動,帶動起一片無形的氣旋, 一股澎湃的威壓撲面而來。

江病鶴面沉如水,看到雲輕時, 細長的眼睛裏殺機四溢。再看一眼江白榆, 他裝模作樣地怒咤一聲,先發制人地扣上一頂帽子:“逆子, 你為了這個妖女, 竟然弑殺親母!”

這話一出,華陽派上下一片嘩然。

江白榆被他的無恥氣得笑了一下。

寒鷺子震驚地看向江白榆,質問道:“你是這畜生的兒子?”

雲輕說道:“畜生怎麽可能生出這麽好的兒子,前輩你還是不要多慮了。”

寒鷺子點點頭,自知此刻也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她眯着眼睛掃視一周, 一見到俞北亭, 登時狂怒:“無恥叛徒, 你還有臉來!”

見雲輕手裏拿着蒼夜劍, 她絲毫不見外地抽出玄劍,斬向俞北亭。

俞北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恩師, 還是不要負隅頑抗的好。”

這話一出,哪怕是同一陣營的華陽派弟子,臉上也都有些挂不住,欺師滅祖一向為人所不齒,偏偏俞北亭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實在是無恥到了一定境界。

寒鷺子畢竟被穿了琵琶骨,行動受限,又因多年來囚禁在歸真洞,不曾練習劍術,這會兒至多能發揮出巅峰功力的二三成,俞北亭應付起來綽綽有餘。

其他幾人也很快加入混戰。雲輕沒了佩劍,便拔了江白榆的精鋼劍,好在江白榆還有裁恨劍能用。

浮雪祭出六道聽封鈴,程歲晏祭出昭明畫骨扇,辭鯉祭出化水聚風實,李修竹與謝君澤也各自祭出法寶。

其中李修竹的法寶是一枚白紙折成的小船,和一條金色的鎖鏈。謝君澤竟然接連祭出三件法寶,分別是一盞翠竹琉璃花燈,一扇墨玉棋盤,以及一座金香爐。

一時間法寶紛飛,光影亂舞,終于,江病鶴道了一聲“列陣”,華陽派弟子整齊劃一地向後退開幾十丈遠,紛紛舉劍催動法訣。

俞北亭見狀,适時地一腳點到寒鷺子胸口,借力退到人群裏。寒鷺子被踢得連連倒退,被雲輕一把接住。

随着法訣播頌,空氣微微震動之後,衆人只感覺腳步漸漸變得沉重,足下形同生根,便知這是禁锢陣法。

江病鶴從容地将手掌隔空向上一托,嘴唇微動,玉河搖天鏡飛到半空,快速漲大,空氣被極速攪動,時空好似變了形一般。

雲輕擡頭望去,只覺天空都有了幾分扭曲。

随着其中威壓越來越強,許多弟子竟被壓制得兩腿顫抖,劍尖輕輕晃動。

明鏡高懸,約莫漲大到丈許寬便停止,随後,鏡面裏開始向外播撒星塵。

無數散發着淡淡銀光的星塵組成一條發光的河流,河流成形之後由窄到寬,有如銀河傾洩,無聲地向地上雲輕衆人席卷而來。

随着河流一同席卷的,是江病鶴冰冷的聲音:“不自量力。”

腳下是禁锢陣法,頭上是寬闊星河,幾人好似羅網中的小蟲,避無可避。

雲輕仰頭看着那快速逼近的懸河,忽然笑了一下。

在江病鶴志在必得的目光中,她褪下腕上的妖丹手串,往空中一抛,朱唇輕啓,飛快低誦法訣:

“千裏明月千裏夢,

自在人間自在風。

美人醉向花間卧,

香霧渺渺歸雲輕。”

手串在空中眨眼間漲大,好似一個巨大的花環,花環之下竟憑空飄起一片濃濃的白霧,遮住幾人身形。

江病鶴神色一變。

濃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和收攏,随後消失。

一同消失的還有霧中的人。

他們剛一消失,星塵的銀河傾瀉而至,銀河所過之處,草木山石,竟然憑空消失了一大片。

玉河搖天鏡飛速縮小,回到江病鶴手中,之前空無一物的鏡面裏,此刻映現出一片草木山石。

江病鶴臉如黑雲,冷冷說道:“追。”

——

雲輕不得不承認,白榆煉的這個法寶當真不錯。

如果是她自己煉的話,可能就會想辦法煉出個極致的殺器。

但江白榆的意思是,她打架時通常是殺氣四溢,這個時候如果再來個殺器,似乎效果有限,不如添加一些變化。

于是便有了這串“整齊一家人”。

雲輕明白,白榆是希望她留條後路。

這串法寶可以将身處其中的人帶到一定距離之外,方位和距離都可以随心念而動,但是距離有上限,這個上限視持有者的修為高低和帶的人數而定。

比如現在,雲輕修為尚未恢複,法寶帶的人又比較多,因此只把衆人帶到了歸真峰東側兩裏多外的地方,沒有離開華陽山。

這裏是一處密林,雜樹叢生,地上積滿陳年落葉,樹根下生着蘑菇,樹幹上長着木耳。松鼠藏在枝葉後面,好奇地打量衆人。

寒鷺子落定之後,開始重新審視這幫年輕人。

這幾人年紀輕輕,要麽修為了得,要麽法寶了得,要麽劍術了得,實在都不是平庸之輩。難怪敢頂着江病鶴的陣法來營救她。

尤其是這紅衣女子的法寶。

常人的縮地成寸之術練得再好,也只不過是一人瞬移到千裏之外,這女子的法寶卻能攜帶衆人,盡管瞬移距離不遠,也是極為難得的,行家一看就知其珍奇之處。

她好奇地看着雲輕的手腕,問道:“你這法寶叫什麽名字?”

“這個,整齊一家人。”

寒鷺子沉默了。她覺得自己有毛病,不問對方姓名,卻去問什麽法寶名。

“師姐,你快看,那裏有一座墳。”浮雪指了指不遠處。

在一棵紅松樹下,竟立着一座墳茔。幾人好奇走近,墳茔周圍的雜草和落葉似乎不久前才被清理過,墳前立着塊石碑,碑上一字也無。

“這也太奇怪了,”程歲晏說道,“這墳打理得妥帖,說明時常有人來祭掃,可見對方是很在意這位逝者的,既然如此,為何不給他銘刻墓碑?”

雲輕也想不通,看向江白榆,問道:“白榆,你知道這座墳嗎?”

江白榆搖了搖頭。

雲輕又看向寒鷺子。

寒鷺子扯了扯嘴角,“華陽派死得人多了去了,誰會在意一座無名墳冢。說起來,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要說來歷那可就說來話長了,雲輕幾人先報了名字,寒鷺子聽到江白榆姓江,便問道:“你跟江病鶴到底是什麽關系?”

江白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寒鷺子前輩,金霜玉露蓮在我身上。”

“你說什麽?!”寒鷺子此驚非同小可,瞳孔微微震動,蒼白的嘴唇輕顫,訝異地看着他。

雲輕環顧四周,見這密林雖還在華陽山裏,卻在山林深處,周圍也沒個道路,想必沒那麽快被人找來。

她說道:“前輩,不如我們先幫你把鎖鏈摘下來,這樣你行動也方便。”

“也好。”

雲輕想得有些多,未及動手,先在周圍布了個無形陣。

雖然她現在修為尚未恢複,無形陣的效果不如從前,但萬一真有人追來,總歸能幫助他們占一些先機。

浮雪扶着寒鷺子坐在墳邊,背靠着石碑。寒鷺子收起情緒,運起修為封閉知覺,說道:“來吧。”

雲輕拔劍割開她的肩胛骨,取出鎖鏈。江白榆閉上眼睛,心随意轉,金霜玉露蓮漸漸從胸口探出來。

寒鷺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朵明亮漂亮的蓮花,一時間心緒翻湧,渾濁的眼睛裏撲簌簌滾下淚來。

淚水劃過皺紋密布的臉頰,沿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胸前,在深青色的衣襟上暈染開一片水痕。

江白榆不僅将她肩上的傷口治愈如初,還順手幫她修補了破損的筋脈。

可惜這些年在歸真洞沒有修為支撐,她的身體蒼老了許多。身體的蒼老與死亡都是無法通過金霜玉露蓮彌補的,除非這個人自己是金霜玉露蓮的持有者。

寒鷺子沉默地看着他做完這一切,怔怔說道:“它為什麽會在你身上?”

江白榆沉默。

雲輕訝異道:“前輩,你也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麽?”寒鷺子不明所以,看着江白榆,“年輕人,你到底是誰?”

江白榆苦笑道:“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忽然,遠處松樹後閃出一道洪亮的聲音:“我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