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 第 52 章 挑撥離間

第52章 第 52 章 挑撥離間

果不其然, 陸明霁停住腳步。

電梯走廊這邊阒然沉靜,遠處酒吧裏,駐唱歌手掐着一把煙嗓哼唱着一首粵語歌, 悠悠傳遞過來不甚清晰, 窗戶半敞,外灘車水馬龍,車子鳴笛呼嘯而過的聲音也只剩朦胧。

周之浔指間夾着一根煙, 灰白煙霧飄出窗外, 融入夜色:“五年裏我們一起過了四個春節,還有每一年的中秋、聖誕。”

大大小小的節日他們都一起度過。

“路瓊獲得普利策新聞特稿獎的時候,是我給她慶祝的。”

“她初入職場被上司罵, 是我在安慰她。”

他一件件講述着:“還有她生病,是我陪在她身邊。”

最後一句反問:“你呢?”

陸明霁轉過身,姿态挺拔, 站在走廊頂燈的正下方, 光束照亮他冷淡又漠然的一張臉:“你的這些回憶打動的只有你自己吧。”

他找出漏洞, 嗤之以鼻:“以為憑這些回憶就能得到她,你真這麽自信還會來找我挑撥離間?”

“那你又憑什麽?”周之浔撣撣煙灰,瞥一眼陸明霁緊握在腿側的拳頭:“你憑借的不也只是那三年回憶?”

“你能保證現在的路瓊是你喜歡的。”

他無疑是個優秀的談判手, 三言兩語就直擊要害:“但你能保證現在的你是她喜歡的嗎。”

六年時間, 即便是雕塑也會被風雪侵蝕出印記, 人每一天都在接觸新鮮事物, 又怎麽會止步不前, 原封不動。

路瓊喜歡六年前的陸明霁, 她念念不忘的也是六年前的陸明霁,可他已經不再是六年前的他。

現在路瓊能再一次回到他身邊,他算是沾光以前的自己。

陸明霁吃飯時喝過幾杯酒, 他這幾年酒量練出來,輕易不會醉,事關路瓊,他有混沌兩三秒,而後極速清醒過來:“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真有把握就不會像個陰溝裏的老鼠一樣來我這裏挑撥。”

“你們認識那五年,路瓊但凡給你機會,她還會回來找我?”

攥緊的手倏然一松,他像是找到自己的主場:“不管怎麽樣,我至少還讓她喜歡過,而你連她眼都沒入過。”

他兩個小時後就要飛去亞特蘭大,沒有多餘時間留給這只虛僞陰暗只會背後搞小動作的臭老鼠,陸明霁終結這段沒有意義的争辯。

他善良提點周之浔:“少抽點煙吧周總,多管閑事又不重視健康容易短壽。”

折身往酒吧那裏走,快到入口,路瓊迎面來接,問他怎麽那麽久。

視野盡頭,是立在走廊另一端的周之浔。

路瓊莫名一慌,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你們聊什麽了?”

“沒什麽。”陸明霁避而不談,簡略将他要出差的事情知會給她:“鐘洋一會兒來接我。”

路瓊抓着他腰側兩邊的西裝外套:“我去送你。”

陸明霁說不用:“你玩你的。”

路瓊也不:“我就要去。”

她扣住他的手,返回酒吧裏拿包,跟一群朋友說一聲,有易駿這個老板在,不用愁結賬的事情,他自會把賬單記在陸明霁頭上。

讓他們好好玩,她去機場送陸明霁。

在門口碰到回來的周之浔,周之浔叫路瓊,路瓊沒停,就倉促丢下一句:“學長你們玩,我們有事先走了。”

周之浔就眼睜睜瞧着路瓊和陸明霁相攜離去,沒有片刻停留。

時間緊迫,路瓊心有不安但也沒有去聊會促使沖突爆發的內容,去機場的途中就問問陸明霁要去多久、這麽晚飛過去是不是出什麽急事,還有要他注意安全別再生病之類的囑托。

一晃眼就到機場,路瓊像上次一樣送陸明霁到安檢口外,鐘洋、魏錦航先過安檢等陸明霁,不幹擾他們夫妻道別。

路瓊拉着他左手:“等你回來,我們好好談談。”

具體談什麽,路瓊沒說,彼此都心中有數。

陸明霁嗯聲:“你回去吧。”

他們來是鐘洋開車,車就停在機場過後會有人來取,他出酒吧後就喊來司機到機場等着送路瓊回家,她喝過酒沒辦法再開車。

路瓊索吻:“那你親親我。”

這是她能安心的一種方法。

陸明霁沒動,神情有那麽幾分淡漠,從出會所就是這樣。

路瓊不怕陸明霁跟她鬧,他再怎樣刻薄她都覺得可愛,她唯獨不能承受陸明霁平靜對她。

他的平靜只留給無足輕重的外人。

路瓊主動去尋求安全感,她抱住陸明霁脖頸,将他腰背壓彎些,親他。

可她的活動範圍只被允許在外面,再怎麽吮吻陸明霁嘴唇他都巋然不動。

機場裏多是送別,擁抱親吻屢見不鮮,過往行人可能會因為一男一女過于出衆的顏值多看兩眼,除此之外沒什麽稀奇。

陸明霁右手拿着手機,握緊,手機堅硬邊框卡進掌心,陷進虎口,他以疼痛來告誡自己不能放任路瓊。

竭力在路瓊的溫柔裏抽身出來,他扶着她腰往後推,嗓音略啞:“我該走了。”

路瓊眷戀地勾着陸明霁一根手指晃晃:“我會想你的。”

過完安檢,陸明霁給左柯讓撥去電話。

找他要周之浔的剩餘資料。

和路瓊有關的那部分。

左柯讓悠悠笑:“我沒有啊,你說不要我就沒查。”

陸明霁心情奇差無比,吵嘴都懶得:“快點。”

他知道左柯讓做事都留一手,他才不信左柯讓的屁話。

兄弟倆感情要好,左柯讓隔着電話都能感知出他哥的郁悶,沒再吊胃口:“微信發你。”

還是勸告一句:“沒有不能見人的,嫂子跟他清清白白,你別鑽牛角尖。”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有什麽,那也是在他們兩個分手後,誰都管不着誰,現在人回來,抓住現在和未來才是重中之重。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陸明霁啪一下挂斷。

周之浔炫耀的那些過往,他要自己去了解。

*

大概是突發急事較為嚴重,陸明霁走後的前幾天,路瓊的消息他沒怎麽回,電話聊兩句就挂。

路瓊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省得胡思亂想,不是察覺不到陸明霁的冷淡,但她不喜歡自尋煩惱,在陸明霁沒回來之前她就當作無事發生。

恰好尚嘉下月初要舉辦成立五十周年紀念慶典,各部門都挺忙。

路瓊每一天都會收到一大捧玫瑰花,每天顏色各不相同,前臺第一次抱過來,見到的人都會發出感嘆,到第三天他們就見怪不怪。

無論什麽樣的玫瑰,怎麽被前臺抱進去就會怎麽被保潔抱出來。

第三天之後,前臺不再送玫瑰。

主編命令過,再有玫瑰一律拒收,拒收不行就扔出去。

這麽大陣仗,不止采編部,尚嘉全體都八卦起這件事。

賄賂方歆甜去打聽,方歆甜睬都不睬他們。

這事就算當事人閉口不談,也能猜出個大致。

一句話總結就是:主編碰到個難纏的追求者。

葛晚棠是尚嘉裏唯一敢當面八卦路瓊的人,但路瓊沒說是誰,葛晚棠就沒再問。

認識路瓊這些年,她的追求者不在少數,不是所有阿貓阿狗都配路瓊記住的。

葛晚棠自發将這次的玫瑰花歸結為又一個不靠譜的騷擾者。

她就不信路瓊沒跟那人說過她已婚,那人還腆着臉追求,不是騷擾是什麽?

路瓊這幾天就過着上班、回家這樣兩點一線的生活,期間兩次被奶奶叫回家吃飯,奶奶趁陸明霁不在給她看過好多陸明霁小時候的照片。

臉上抹滿奶油的、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還有一張他被一條羅威納追,邊跑邊哭的正臉照。

奶奶說這張照片陸明霁和左柯讓兩兄弟一人一張,陸明霁小時候被彭靖馳撺掇着去招惹隔壁那條羅威納,他長大後就去撺掇左柯讓幹這事兒。

就,是兄弟就必須有一樣的黑歷史。

路瓊去兩次,掃描完兩本相冊的照片存到手機裏。

陸明霁被愛包圍着長大,他每個年齡段都有許多照片記錄,她還有很多本相冊沒有掃描完。

不過來日方長。

她有的是機會。

赴約周之浔那天,并非她本意,是周之浔堵到尚嘉門口,她不得不應。

到一家環境優美的西餐廳,裏面除服務人員之外再無其他,被周之浔包場。

一進門,就有服務生送上一束玫瑰。

路瓊沒接,徑自掠過那束花,就t近在一張餐桌坐下。

服務生為難地看向周之浔,後者說沒事,并示意他們可以上菜。

周之浔拿過那束玫瑰,走到路瓊旁邊:“這張桌子位置不好。”

他後指一張中間桌位:“那裏能看到的夜景更好。”

路瓊不順周之浔的意,不受他擺布:“不用,我不喜歡看夜景。”

她開一下午會,口幹舌燥,找服務生要一杯蘇打水。

周之浔随她,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玫瑰放在桌上推過去:“當衆拒收,這麽不給面子的嗎?”

路瓊對那束玫瑰視若無睹:“我拒絕就是不想要。”

她坐得端正,雙臂環胸,一側卷發垂在胸前,語氣冷硬:“我不想要你還天天送,你沒顧及我的想法我為什麽要顧及你的面子。”

唐慕芮曾比喻過路瓊是變異版樹懶,對什麽都淡淡的,只是沒有樹懶那麽傻呆慢,大學四年605三人沒有一個見到過路瓊生氣、發飙,她好像天生就沒有過激情緒。

出國後結識葛晚棠,她也納悶過路瓊怎麽只會在工作上有喜怒哀樂,生活裏一點七情六欲都沒有。

但那只是沒觸碰到路瓊的底線,沒有損害到她切身利益,沒有傷害到她重要的人。

一旦涉及到這些,路瓊也會翻臉捍衛。

初上任那天,茶水間的竊竊私語她不追究,是那幾句話還不夠給她撓癢癢。

現在周之浔已經踏過她底線,她不會再念舊情。

周之浔第一次見到這樣尖銳的路瓊,稍怔,又露出笑:“你這麽對過陸明霁嗎?”

“他不會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蘇打水端上來,路瓊抿一口,冰涼液體順滑進胃裏,澆滅些她的火氣。

“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周之浔後靠在椅背裏,銳利的眼睛盯着路瓊:“路瓊,我不比他差,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但你不是他。”路瓊斬釘截鐵,她握着玻璃杯,涔涔水珠浸濕她掌心,她松開手,抽張紙巾擦幹:“比陸明霁優秀的人或許有很多,可在我這裏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她說:“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我已經和陸明霁結婚了。”

周之浔還是那句:“可以離婚,我不介意。”

路瓊覺得他理解能力可能有問題:“我結婚了這句話不是拒絕你的一種托辭。”

她讓周之浔別多想:“不是我對你有好感又礙于婚姻不能給你回應的意思,這是我對當下生活滿意的一種表達。”

他們的争執并不大聲,周之浔嘴角又始終揚着,路瓊只有一個背影,看不出是在吵架。

服務生照常上菜,周之浔不會當着外人的面找難堪,暫時咽回嘴邊的話。

路瓊不是來吃飯的,她問服務生還有沒有其他菜,服務生說有,路瓊直說別上了。

場是周之浔包的,飯菜是周之浔點的,服務生犯難。

路瓊不是真在乎飯菜,她是通過這一點擺出态度。

周之浔打個手勢叫服務生下去,拿起醒好的紅酒倒一杯:“有必要做這麽絕?”

半分交情都不顧。

“你如果顧念舊情就不會在知道我結婚了還來打擾我。”

路瓊不知道周之浔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她,她在他們的相處中試圖尋找蛛絲馬跡,無果,那就不再想,但她不懂周之浔喜歡她為什麽不在她回國前表露心意,而是在她回國後,在知道她已婚後,才開啓追求。

她這些天分析、揣摩過他的心理,她不想質疑周之浔的喜歡,每個人的真心都值得被尊重,只是他這份喜歡太不真誠,像是視她為他的所有物,給她劃定一個他自以為是的界限,她還在界限內他就淡然處之,她踏出界限後他就要奪回她。

可是她從來就沒有屬于過他。

“學長,國外這幾年很感謝你對我的照顧,也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

路瓊給自己也倒上一杯紅酒:“我很愛陸明霁,以前說不想結婚是因為還沒做好回國來找他的準備,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希望任何人來打破。”

紅色酒液滑進高腳杯裏,倒滿三分之一停手,她拿起杯子與周之浔那杯碰一下:“我也很感謝你對我的喜歡,但我永遠都不會給你回應,我知道你是個及時止損的人。”

路瓊喝完那杯紅酒,高腳杯倒扣在桌面,起身:“先走了。”

路瓊背影堅韌清挺,步伐果斷利落。

似是從不會為誰停留。

一如周之浔初見她時的模樣。

路瓊走到門口,服務生為她推開門,她道聲謝謝。

待她身影隐沒在拐角,周之浔收回視線,一口喝完那杯紅酒。

服務生躊躇上前:“周先生,其餘的菜品您看還需要嗎?”

女主角都甩手走人了,這場飯局還能進行下去?

周之浔臉上笑意不複存在:“不用了。”

*

路瓊是坐周之浔的車過來,沒開車,她在道邊攔下輛出租車回家。

街景紛雜倒退,看得人眼花缭亂。

四月中下旬的天氣溫度适中,路瓊降下車窗,晚風舒适拂面,發絲輕掃過臉頰,她擡手別到耳後。

陸明霁出差已有一周。

很想他。

路瓊是個會将想法付諸于行動的人,陸明霁的名字一浮現在心頭,她電話就已經播出去。

響個五六聲對面接聽。

路瓊有點委屈:“老公,你什麽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