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31
拉帝奧從朝露公館出來後,便看到砂金捂着額頭一副看着快要倒下的樣子,卻還是強撐着站在路邊。
就像是被欺負的一身傷想要閉眼好好休息但周遭的環境不允許他這樣幹,只能一直痛苦地保持清醒,即使知道沒用也要做最後掙紮絕不向任何人下跪的野狗。
“臉色很差啊。還是說,這也是你的演技?”
一切已成定局,拉帝奧上前做最後的臨終關懷,只是說話的風格依舊保持着不中聽的水準。
“……呵,我沒想到你還有臉來見我。”
砂金放下捂着額頭的手,因疼痛佝偻的背部在見到熟人的那一刻瞬間挺直,他滿臉不虞地看着出現在他面前的‘背叛者’。
“我可是按照你說的——【忠誠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其實在看到你也出現在匹諾康尼的時候,拉帝奧深知砂金完全有選擇讓自己接下來所走的路變得無比輕松,至少不必落到現在被拔光了羽毛還得獨自舔抵着難以自愈的傷口慘兮兮的模樣。
但他竟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向你提出過支援,被收了裝備,到處交際,四處碰壁,寧願被其他人百般折辱,也不願将你牽扯進他的困境,硬着脫下鞋獨自淌過那滿是荊棘的深淵。
雖然拉帝奧對這樣結局也不完全意外,至少能打動他那位學生的,不能僅有張美麗的皮囊。
拉帝奧看不慣砂金賭鬼的作風,但從始至終都打從心底敬佩他的傲骨。
“你要是挺不住了,記得先通知我一聲。”
“庸衆院的【天才】是打算替我收屍?天啊……真是榮幸。”
砂金輕笑了一聲。
“戰略投資部的各位一定也非常希望能及時收到你的死訊。”
一想到之後還得那和那群商人打交道,拉帝奧就有些心累,“別忘了,你再也沒法見到他們了。這個任務現在可是落在我的頭上。”
“好啊,那麻煩你現在就去報個信吧。就說【砂金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十七個系統時後即可入場。】”
“……大言不慚。你打算怎麽在被【同諧】禁锢的情況下完成任務?”
“和星期日的對談讓我确信了家族中有叛徒,而匹諾康尼的秘密就在那人手中……借此機會,我也把所有基石放在了它們該在的位置上。”
砂金雙手抱臂,微微一笑,“而現在我還成功拿回了禮金,自打踏入白日夢酒店的大門,事情就沒像現在這樣順利過了……看着吧,距離勝利我只差一步之遙了。”
砂金的話充斥着賭局未結束的自信,明明每分每秒都承受着私刑的洗禮,他的語氣倒是有着一種說不上來的順暢。
也是……一路都是這樣受挫過來的,對這個高防的賭徒而言,眼下的考驗和他過去的種種相比,根本排不上號。
——不過對于你就不一定了。
拉帝奧回想着自砂金離開後,發生在議事廳裏的事情,‘叛徒’的身份已經很明了了,站在和公司合作的立場,他應該現在就把他剛知曉的情報告知于對方。
可站在他一直秉持着‘庸人也能自救’的立場,他的插手或許能阻止面前的人走向無意義的死亡,但其中衍生的效應并不符合這位賭徒‘一無所有或贏下所有’的理念。
而若是站在拉帝奧一些私人的情感上,就讓砂金和你歷史遺留問題随着這場盛大的宴會一同落下帷幕,随後,清醒地走向未來。
心裏想了很多,但面上拉帝奧還是在和砂金拌嘴的,幾番對話下來——
“你徹底瘋了,該死的賭徒。”
拉帝奧搖了搖頭。
“你不是很清楚嗎?我早就瘋了。”
“……算了,給你這個,死到臨頭再打開它吧。”
将該給的東西給出後,拉帝奧不做多留。
等拉帝奧離開後,在你的視角裏,裝的無事一身輕的砂金便立即丢下了自己的演技,頭疼地捂着自己的腦袋,一向做的很好的表情管理出現少有的猙獰,他在和自己的意識做抗争。
你用着自己的秘技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此時的砂金身邊存在着一個真實卻透明的你,若是放在往常,你的這層戲法不一定能騙過心思敏感的他,但此時,腦海裏的雜音正在強力地扭曲着他眼前所看到的世界,還能正常的說話已經是他意志力頑強的結果了。
“要我探案,又不給半點線索……真有你的,腦袋長翅膀的混蛋。”
一個人的時候,砂金裝都不裝了,但都被逼成這樣,從他口中罵出來的髒話的用詞——還沒你以前在網絡上怒罵你不認識的那些‘為難’卡卡瓦夏的陌生人來的威力大。
“……接下來,就讓公司的財富之雨平等地落在每個人頭上吧。”
你默默地跟着砂金,看着他将禮袋中那些價格高昂的寶石随機地分發給路人,順帶,不抱希望地從這些路人的嘴裏調查關于夢死的信息。
“這是給我的?”
一位穿着工作服在夢境中工作的陌生女人接過砂金手裏的寶石,“哦,天啊,幸運之神又一次眷顧我了嗎?”
“女士,只是一塊寶石,就把我架上了神的高度,不甚惶恐。”
被誇的砂金和這位工作人員多聊了幾句。
“先生,你可能不懂,我在這邊工作了幾十年了,但這種中彩票般的感覺可不多。”
女人珍稀地捧着寶石,“上一次,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同樣是在這片廣場,我遇到了一位在免費派發禮物的折紙小鳥……”
“折紙小鳥?”
聽上去和他需要調查的事完全不相幹,但砂金還是感興趣地想要知道……明明是已經在這樣危機的關頭了,理性告訴砂金不應為無關的小事絆住腳,但賭徒的本能在告訴他一定要耐心聽下去。
“其實是穿着折紙小鳥玩偶服的人,雖然我不認識她,見不到她真容,但我可以從聲音聽出那一定是一位可愛的少女。”
女人向砂金分享着一直被她埋在心裏的那段奇遇,“她拿着一大籃的手工品在這個廣場上派發給路過的人,那些手工品都用上好的材料,配上精湛的工藝,精美地讓人眼前一亮。
我和其他人得到的手工品均不相同,但每一樣都獨一無二,當時這件事在匹諾康尼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有人拿着被那位折紙小鳥小姐贈送的手工品去拍賣場,每一樣都拍出了天價……當然,我也不能免俗,雖然也想保存她的心意,但家裏欠下的巨款還是讓我把那份手工品拿去典賣了,後來我聽說,是星期日大人拍下的。”
“……我可以知道那位折紙小鳥小姐出現的時間嗎?”
女人說出了一個準确的時間,因為這件事給她的人生帶來了很多的轉變,所以和那位善良的折紙小鳥相遇的時間她記得很清楚。
剛好和砂金調查的你以前出現在匹諾康尼的時間點一致。
砂金笑了,腦海裏的雜音有着短暫被安撫的錯覺。
“多謝你的故事,女士,我受益良多。”
砂金對她露出真誠的微笑,“希望這份小禮物的存在能讓你度過美好的一天。”
女人捧着寶石看着砂金滿意離去的背影,有些恍惚,“你和她說了一樣的話啊,先生。”
——
分發完袋子裏的寶石之後,并聽了不同年齡階層的人對于‘夢境’的看法,砂金面露疲态,連身子都站不穩了,你幾度伸出手想觸碰他,但最終還是心情複雜地收回了手。
“……砂金?”
一雙熟悉的鞋跟出現在砂金的視野裏,砂金擡頭一看,你的臉入了他的視野裏,“你還好嗎?臉色看起來很差。”
在旁看着你,“???”有完沒完了?假面愚者!
砂金站了起來,步伐後退,和‘你’分開了點距離,表情冷淡,“除了頂着別人的面貌去招搖撞騙,你就沒有別的樂子能尋了嗎?愚者。”
‘你’眼神戲谑地盯着他這幅模樣,幻術漸漸撤去,回歸了花火本來的樣貌,“我剛剛瞧着你聞聞這裏,嗅嗅那裏的……【死亡】的血腥味就那麽勾人嗎,小孔雀?”
“知更鳥死後,出現在電視上的【替身】也是你吧。”
砂金現在的狀态不适合與喜歡玩謎語的人周旋,他不欲廢話,選擇進入正題,但奈何花火不想這麽快放下調侃他的機會。
“是哦,誰叫花火大人心善呢,主動攬下了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安慰安慰死了妹妹傷心難過的雞翅膀男孩。”
花火是懂得如何在人的雷區上蹦迪的,“你呢?我既可以代替雞翅膀男孩的妹妹,也可以頂替你想見的那個人哦,你應該也不願意用自己現在這幅落水狗的模樣跑到她面前丢人吧。
你吱個聲,我就變成她的樣子陪你走一趟,說不準能鼓勵你多堅持一會兒——這叫什麽?愛情的力量?”
“……”
“看來家族給你下的将頭力道不小啊,連憤怒的能力都剝奪了嗎?”
看着面前雙目無神光是站着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的小孔雀,以及他身後黑色的煞氣已經具現化出來的你,覺得無趣的花火嘆氣道:“哎呀,明明之前都給了你那麽直接的提示……搞砸了吧,讓你去和啞巴做朋友,沒讓你身先士卒成為啞巴,真是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變成啞巴……什麽意思?”
“因為你就快和那只小鳥一樣了,永遠說不出話了……不過這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快要觸及【真相】了,是嗎?”
砂金有這樣的預感。
“嗯?”
“我滿大街地分發廉價的寶石就是為了釣你出來的,愚者,做足了狼狽不堪的模樣,你才越有可能出現。等你好久了。”
“哦呀?原來是為了我嗎?”
花火餘光瞥了一眼你所在的方向,對着砂金的笑容怎麽看都不懷好意,“還以為你是想等着小史萊姆心疼呢,虧我還扮成她來對你關懷,怎麽?難道比起一位溫柔好說話的令使,你更想和愚者做交易?”
“小史萊姆?呵,倒是個可愛的稱呼,不過我和她從無交易可言。”
砂金不想和假面愚者談論太多私人的事情,臉上閃現出一瞬的溫柔,便回歸正題,“看在我這麽努力的份上,不獎勵我一個回答嗎?”
“我憑什麽幫你?”
“你不是希望匹諾康尼天才大亂嗎?我能辦到,只需求證一件事,那個時候,你讓我去找的【啞巴】……真的是指知更鳥嗎?”
“……如果我說【不】呢?”
——
“你和那只茨岡尼亞的小孔雀不愧是有過一腿的關系啊……”
和砂金聊完後,一個人離開的花火看着跟在她身後的你,“都喜歡做跟蹤狂嗎?花火我倒是不介意了,但你呢?只剩不到十六個系統時了,不想好好看着那只小孔雀臨死前最後的掙紮嗎?還是說——”
“你非要挑在這種時候,讓我為剛剛開的那麽小小的一個玩笑,付出代價嗎?”
“留在他身邊,我也做不了什麽,不如趁着演出前的最後時間做點我能做的事。”
你搖了搖頭,對着她露出真誠的微笑,“謝謝你,花火。”
花火頓了頓,露出了一瞬難以理解的驚異,随後又是日常容易讓人看了窩火的戲谑模樣,“哎呦呦,這倒是令我沒有想到的,那只小孔雀的魅力就這麽大嗎?讓一個對酒館避之不及的人主動找上門,還露出這麽可愛的笑容。”
“你現在這表情不錯哦——”
剛剛在小孔雀身邊還是一臉痛苦迷茫的樣子,如今眼神猶如撥雲見日般明亮,愛人都那樣慘了,還能露出這般明媚到吓人的微笑,真是有趣的畫面。
“越來越有假面愚者的風範了,小史萊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