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人肉。”
木小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低如蚊吶，但聽在秦樹苗的耳中卻不啻聲聲驚雷。
“那是媽媽身上的肉，她割了自己的肉喂給我，只為了我能不被餓死。”
“媽媽說，小豆子，你吃吧，媽媽的肉是幹淨的，因為媽媽從沒吃過人肉。”
“媽媽說，小豆子，你可千萬不要吃人肉，吃了之後，你就不再是人了。”
“我問媽媽，為什麽身邊的每個人都吃人肉，你卻不吃，是害怕妖魔大人的懲罰嗎？”
“媽媽說不是，她說在很古老的時候，人類是不吃人肉的，因為我們是人。”
“我說我不懂，媽媽說，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
“翠……翠花姐姐，你……你懂嗎？”
秦樹苗一時間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她看着這個孩子的眼神，那裏面有着最深邃的黑暗與最深邃的光明，人性深處的善惡在外部環境的壓迫下在他的心底交織。
他的世界觀遵循着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秦樹苗完全無法用自己的世界觀去衡量這個孩子的對錯。
她只知道，在這個小男孩的心底的最深處，仍舊閃耀着一點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就算在自己所經歷的那兩個秩序井然的世界裏，這一點光芒，也堪稱無與倫比的珍貴。
她又如何能夠給予苛責。
“這個事情啊，你算是問對人了，”秦樹苗面上的冰冷退去，燦爛的笑爬上臉龐，“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告訴你答案的人了。”
“不過，現在不是告訴你答案的最好時機，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木小豆緊緊盯着秦樹苗的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
……
死亡對于每個人都是相似的，但等死這件事，卻各有各的不同。
秦樹苗的等死之旅，就在這個未知世界的一個廚房裏，一息一息的度過。
秦樹苗根本不知道距離那個該死的任務結束期限，還剩下多少時間，因為她被這個該死的時間的作息，已經搞得快要崩潰了。
她蟄伏在妖花閣廚房裏的這段時間，已經經歷了數個白晝與黑夜，原本她以為這裏也和大荒世界一樣，有着同樣的晝夜交替。
但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
踏馬的這裏的每一個白天和黑夜，持續時間竟然都不一樣！
按照秦樹苗的估算，有時白晝可以長到九個時辰，有時卻又短到三個時辰，晝夜輪換混亂得毫無規律可言。
所以秦樹苗對于未知存在那個十三天的任務期限，現在已經陷入了毫無準确認知的境地。
好在還有木小豆可以時不時跟她聊天解悶，讓整天無所事事的她不至于太過憋屈。
除此之外，她還讓木小豆給她準備了一套全新的廚具，無聊的時候，也會照着花姐給的妖魔菜譜練練手，興之所至，還會強行攔掉前方妖閣遞來的菜單，進行妖魔菜譜的實戰演練。
王婆婆自然是敢怒而不敢言，反正她也知道秦樹苗的水平，至少不會做砸了讓自己背黑鍋。
在這幾天裏，王婆婆也知道了秦樹苗被花姐發配廚房的事情，但她思考再三，還是沒有按照手下所言，去正面對抗秦樹苗。
她所考慮的是，秦樹苗讓主人那麽的震怒，竟然都沒有被主人弄死，可見她在主人心中是多麽重要。
或者說，是在主人心中，她所花的那五千塊魔石多麽重要。
王婆婆跟了花姐已經不少年頭，自是知道自己的這位主人，對魔石是多麽的執着，她可不敢冒險對秦樹苗下手，畢竟弄死秦樹苗，就是讓主人的五千塊魔石打了水漂。
以秦樹苗的五感，在廚房這兩層樓屁大點地方，對于王婆婆與她手下的竊竊私語，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
對于王婆婆的投鼠忌器，她确實也松了一口氣，畢竟她要鬧将起來，對于一力韬光隐晦的自己來說，多少是個麻煩。
在這些混亂的日子裏，她從木小豆的口中，也了解了很多妖花閣及妖魔之城的事情。
如她所料，妖花閣确實是一座妓院。
最初，妖花閣只是面向人類顧客，雖然作為妖魔之城最大的妓院，在人類社會中具有相當高的地位，但在妖魔社會中，還是近乎透明的存在。
但近年來，在妖魔之中突然興起了一股潮流，那就是到人類開設的各種場所中把酒言歡。
當然，大多數妖魔還是遵循着自己本身的食譜，品嘗人類食物以及搞得鮮血淋漓的享用人類這種事，是被大多數妖魔所唾棄的。
畢竟在參會妖魔的眼中，這種流行聚會是極為高雅之事，容不得粗魯行為的踐踏。
不過還是有些天生粗鄙的僞高雅妖魔，自恃放蕩不羁，非要做些離經叛道之事，比如追求最頂級的人類食譜食材，比如要把人肉精心烹制之後再吃。
一時間，什麽酒樓客棧煙花之地，就連踏馬的人類聚居的貧民窟房頂上，都會時不時竄上幾頭妖魔聚衆嘶吼。
當然，這種行為畢竟是比較小衆的，并未被主流妖魔社會所完全認同，但也漸漸形成了風潮，在妖魔社會中影響漸重。
聯想到人類在妖魔的眼中，正如地球人類看待牲畜，秦樹苗就忍不住吐槽，這妖魔的腦回路果然與衆不同——想想若是在地球上，有一群人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奶牛養殖場裏跟奶牛搶精飼料吃……
這畫面，簡直變态得不忍直視。
但是在這裏，竟然能夠形成流行一時的風潮。
這妖花閣就借着這樣的風潮，由人類社會打入了妖魔社會，按照秦樹苗的理解，就是妖花閣的逼格蹭蹭蹭的就拔高了。
這個也很好理解，在某些地方，大人物題詞的豬圈都能成為旅游景點，更何況妖花閣這等被無數妖魔高雅人士流連忘返的脫俗之地。
這也幸虧妖魔雖然殘暴，但對于它們本族制定的規則卻也會盡量遵守，妖花閣這個低等種族的場所，才沒有被霸王餐和白條吃垮，才能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這一天，經歷了一次早洩般的白晝之後，黑夜便如猴急的光棍撲開風騷小寡婦家虛掩的大門一樣，瞬間就劈頭蓋臉的落在了妖魔之城每一個人的身上。
是的，這個世界的黑夜，就是這麽的迅速，如果非要形容的話，請自行去門外找塊板磚，然後狠狠地朝自己腦門上來一下。
然後，你就能體會到什麽叫做瞬間降臨的黑暗了。
就在黑暗降臨之後不久，斜躺在廚房角落裏無所事事看着衆人忙碌的秦樹苗，就被小豆子無意中的話，瞬間吸引了全部心神。
“……聽說今晚阿古塔大人要來呢，所以翠花姐你看，他們早早就開始準備食材了……”
小豆子接下來的話，秦樹苗便沒有去聽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阿古塔這三個字吸引住了。
在哪聽說過這個名字呢？這麽耳熟！
而就在這時，秦樹苗的腦海裏，突然響起沉寂了許久的那個未知存在的冰冷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