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第一個的李小男有點忐忑。
李小男長個兒比別家閨女晚了不止一星半點，似乎一直到前一兩個月才開始蹿個兒。可惜目前為止，身高似乎仍然是班裏倒是一二名。
她不知道老張會把誰拉到她身邊，不知道是男是女。
直到一個小女生站在她身邊，對她露出右側小小的虎牙，答案揭曉。
“希望坐我們後面的是一個大帥哥！”小虎牙笑眯眯的偷偷對她說。
李小男對這個個子和自己差不多，甚至小虎牙位置都差不多的小女生很有好感，也學着她的樣子笑眯眯的偷偷說到，“我也這麽希望的。”
兩個人捂着嘴，咯咯樂了起來。
老張站在不遠處的人堆旁，像挑選菜市場的西紅柿一樣，分辨着高矮胖瘦。很快，李小男和她的新同桌身後，站成了長長的兩列隊伍。
老張走過來，發話了，“一會兒進屋，從裏往外坐過來，李小男徐亞婷，你們坐最靠窗第一排，後面的往右邊第一排挨個兒去，第五個再從頭來，坐到她倆後面。”
老張拍着李小男的腦袋。
徐亞婷開始嘀咕，真想回頭看看第五個長什麽樣。
李小男可能是沒開竅的緣故，其實對帥不帥沒有徐亞婷這麽執着，但是被她嘀咕多了，終究還是沒抵擋得住好奇心。但礙于老站站在身邊，也不好意思做出什麽舉動，只得先按照要求，和徐亞婷坐在窗邊第一排。
後面的人陸陸續續進來了。李小男有點不好意思盯着門口進來的一個一個面孔，歪頭看着窗外，過了十幾秒，感覺到後面有人坐下。耳邊傳來徐亞婷刻意壓低但依舊可以聽出亢奮的聲音，“帥哥帥哥，是個帥哥！”
李小男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夏天的陽光穿過樹上此起彼伏的知了聲，透過斑斓的樹葉照射進來，一個斜劉海的男生正低頭整理着什麽。柔軟的頭發遮住他半張臉，只看到陽光卷着細小的灰塵，在他頭發上跳躍。而此刻他剛好擡起頭，微微上挑的視線碰到了本只是打算回頭偷瞄完了就回頭的李小男。
有時候，一個人進入你的世界，只是他出現的時候，因為正好這個年紀，正好這個陽光。
李小男有少許的尴尬，“你、你好啊，哈哈。”
對方似乎對李小男這種官方的打招呼有點無所适從，撓撓頭發，“你、你好。”然後迅速又低下頭，整理着莫須有的東西。看起來比李小男還緊張。
李小男突然覺得這個男生挺可愛，轉回身子，徐亞婷激動的問，“是不是很帥是不是很帥？”李小男對她擠擠眼，“喜歡啊？喜歡就去追啊。”徐亞婷受托下巴故作認真的想了想，“恩……算了，我怕他太喜歡我影響他高考成績。”
“噗——哈哈哈……”說完，兩個人都忍不住笑成一團。
夏清和王君坐在一起，就在李小男和徐亞婷的隔壁，夏清沖着這邊拼命擺手，用口型說，放學一起啊！我請客！
一中門口有一家炸串店，生意火爆但是不提供堂食，每次都圍了一大圈剛放學的莘莘學子們。李小男實在無法想象夏清這麽一個嬌小可人閃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姑娘擠到人堆裏買炸串的樣子，幸好也不需要，否則李小男懷疑自己可能都會自告奮勇替她鑽進人群。
王磊高舉着一大把吃的，擠出人群，剛離開的縫隙立刻被後來者填補。李小男看了看，有炸土豆片，炸肉串，炸豆腐幹，炸的金燦燦，抹了各種醬汁，看着就有胃口。
王君介紹，這家已經開了很久了，在我們一中非常有名，你嘗嘗！
李小男取了一串炸土豆片，一邊吃一邊問，所以你們初中都是一中的？
徐亞婷也拿過一串，接過李小男的問題回答到，“對啊，我們班一半以上都是一中初中的，我們幾個以前也都認識的，我和王君一個班的。”
真好，李小男默默的羨慕。
“對了，”王磊突然插話，問李小男，“繁華坐你後面啊？”
“繁華？就坐李小男後面那個帥哥嗎？”夏清接話。
王磊點點頭，“你們是不是都不記得了？他在初二的時候很有名，比我們高一屆，後來休學一年，到一班了，初三一年特別低調。”
徐亞婷反應過來，揮舞着手裏的串嚷嚷到“我說呢！看着有點眼熟！唉據說他是校足球隊的，當時好多女生喜歡他……”
李小男默默的啃着手裏的炸串，默默的聽着她們閑聊。雖然聽起來和她沒關系，但是她突然覺得，聽着別人聊和自己無關的東西，也挺有意思的。
四個女生，身後尾随着一個大個兒，叽叽喳喳說着聊着，就這麽走到了公交站臺，然後三個人上了同一輛車，兩個人一塊兒下車，最後變成李小男一個人，轉彎，拐進回家的路。
夕陽西下，落日餘晖在高高低低的居民樓中穿插而出，洋洋灑灑落在地上。
李小男看着地上的影子，掂了掂腳，伸了伸手，感覺比開學前輕松了一點。
希望高中三年，都這樣就好了。
李小男初中是二中，省重點，中考的時候因為一分之差沒有留下來，轉而進了隔壁的一中，市重點。
然後開學一個月後，老張通知大家，學校近期要申報省重點，将會陸續開展系列活動，可能會耽誤大家上課，大家理解一下。
理解？有什麽可理解的？
一直耽誤下去才好呢！
李小男不知道一中以前的作息時間是怎麽要求的，但是現在的規定倒是挺勞逸結合的。
因為每天他們有将近一半的時間在練習列隊，練習廣播體操。
學校為此還專門給所有學生定制了新校服，日式那種。女生是水手服，短裙，男生是深藍色西服襯衫。據說當時在周邊各大中學引起了強烈反響，于是一周後，女生裙子長度全部改為膝蓋以下。
李小男個兒不高，裙子直接到了小腿肚。
繁華笑話他，五五身的小短腿。
此時小短腿李小男正甩着兩條腿趴在窗臺看着樓下的操場，已經過了十一，但是天氣依然不見涼快，聽老張說接下來還會給每個女生再定做一條長褲，李小男覺得沒區別，反正這裙子穿得和褲子一樣。
而為了申報省重點，操場也變成了全新的紅色塑膠跑道，草坪全部移植了整塊草皮，紅綠相間，看着就高大上。
徐亞婷胳膊肘戳了戳李小男，捂着嘴小聲說，隔壁班有人把裙子改短啦，聽說被班主任叫家長了。
李小男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沒有搭話，因為她在操場的草地上，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
繁華的同桌叫季開，是個學霸，正在低着頭做課前複習，随口回了徐亞婷一句，“人家現在心思在樓下呢。”
徐亞婷湊過來，扒在李小男肩膀上往外看，“你看什麽呢……哦！咱們校足球隊又恢複訓練了啊？看來也和申報脫不了關系啊！唉，學校這次真是下了血本啊……唉，沒辦法，這就是體制呀。”
徐亞婷年紀不大，但說話總是有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
此時鈴聲響起。
下樓練習廣播體操的時間到了。
在以後的二十年裏，李小男都會時不時做夢，夢見她穿着白色的水手服，與一群小夥伴飛奔下樓，跑向紅紅綠綠的操場，大大的白色荷葉領常會被吹起的條紋領帶掀起，黑色的裙擺飛揚。
每天的廣播體操前，教導主任都會做一些必要的安排和通知，例如最近衛生組領導要來調研，下午全校放假打掃衛生；例如文案組領導要來旁聽公開課，希望各班做好預演，過兩天校領導先審查一遍；例如最近市裏有展覽參觀活動，将于明天下午組織大家一塊兒參觀……
當然，以上活動僅限于高一高二，高三同學請踏實複習功課準備高考。
不過今天，校領導在最後，又說了一件事。
為迎接檢查組到來，豐富廣大師生課餘生活，兩個月後将組織文藝彙演。尤其強調，鼓勵高一同學積極參與。
兩個月後……李小男算了算，嗯，正好年底，元旦。學校倒是也有一個好理由。
王君和夏清與李小男，都是個兒不高的小女生，列隊也是站一塊兒。此刻兩人顯然非常亢奮，叽叽喳喳個不停，還不忘帶上李小男。
“小男小男，你說咱們組織個什麽節目好？相聲小品怎麽樣？可能不容易通過審查……唱歌跳舞？不知道能不能組織的起來……”
李小男看着這倆熱火朝天，突然想起來，對哦，夏清是文藝委員。
回到教室，李小男醞釀了一會兒，轉身問身後坐着的繁華，“文藝彙演了，你不參加？”
繁華眨眨眼，一臉迷茫，“我？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想參加？”
李小男笑眯眯的說，“你拉小提琴啊！”
繁華捂着臉，擺擺手，“行行好，饒了我吧。”
“誰誰誰？誰拉小提琴？”徐亞婷此刻正在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強行插入話題的是繁華身後的女生，李姍姍。
李姍姍這個女生，李小男總是有點說不清的距離感，倒不是人家高冷不愛理人，反而非常熱情活潑，人緣相當好，據說外校也有很多關系不錯的朋友。可能對這種過于活潑完全不知道距離感為何物的人，李小男不太習慣，所以寧願離遠一點。
李姍姍和繁華原就是同班同學，繁華留一級後，曾與她同桌一段時間，所以兩個人顯得比較熟悉。
姍姍用筆戳了戳繁華後背，“說的是你嗎？你還會拉小提琴？”
繁華斜着身子白了姍姍一眼，“跟你說多少次了，別用筆戳我！”
“戳你怎麽啦？你還沒說呢，為什麽李小男知道你會拉小提琴，我都不知道？我認識你兩年啦！”
“可是我們做同桌只有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到現在也有兩年的利息了呀！”
“你這叫高利貸！”
“我願意，你管我？”
李小男這一刻突然覺得，如果沒有李姍姍的存在，可能生活會幸福一點。
“夏清！夏清！”此刻依然存在的姍姍突然沖着剛手拉手進門的夏清和徐亞婷喊道，“快來！”
“怎麽了？”夏清邊走過來邊問。
“我認識一個師範學院的同學，她是學跳舞的，我們要不要請她來給我們排個舞？”
夏清對于這個提議顯然非常高興，眼睛更亮了，“好啊好啊！她什麽時候有時間？過來我們一塊兒商量一下！”
姍姍點點頭，“沒問題，她是我鐵哥們，肯定沒問題！”
突然，姍姍轉頭看向了李小男，李小男一個哆嗦，有種不好的預感。
“咱班女生不多，我建議把李小男算上，參加舞蹈演出。”
李小男更加堅定了希望李姍姍消失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