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吳桐再次殺氣騰騰出現在陽臺上時,林建東忽覺大不妙,可惜可惜,身形不夠敏捷,仍晚了半步,先是藥片,緊接着一杯清水從天而降,林特助再次中槍!“你卑鄙!無恥!下流!混蛋!”罵的明明是厲仲謀……
車子先開到厲家老宅,童童見到爸爸,開心異常,迫不及待上車,甚至連林建東都吧唧親了一口,“建東叔叔好,咦?你的衣服怎麽濕了?”
“問你媽媽去!”林特助無語問蒼天,他走黴運都走到家了。
而在老宅裏,厲仲謀和她的母親,依然是劍拔弩張,“這裏需要人,讓阿桑回來吧”。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讓那個女人懷上你的孩子?”
“她有名字的,如果您不喜歡,可以叫她“吳小姐”。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以後,請不要再插手我的私事”。
“她到底哪裏好,長了一副狐媚子的模樣,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至少,她會在廚房忙上半天,為他做頓飯,“這句話您多年前就說過,可他,您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您讨厭吳桐無非是因為她像……”
“夠了!”厲芷寧大怒,“我無論如何不會同意那個女人進厲家的門!她想麻雀變鳳凰,休想!”
“我的幸福,我自己會做主”。
“幸福?你以為她算計的不是厲家的名分?要不了多久,狐貍尾巴就會露出來。仲謀,你為她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值不值得,時間會證明”,他走到門口。
“仲謀,兒女情長只會讓你不思進取”。
扶上門的手忽僵住,厲仲謀,咬牙,“媽,我是您親生的兒子。從小到大,我沒有享受過您的一絲溫暖。小時候,我最怕的不是您逼我念書,逼我去念那些永遠念不完的進修課程,我最怕的是您把我關在黑屋子裏,因為把我關進去的恰恰是最應該疼我的母親”。
“你”,厲芷寧看着兒子高大的背影,為什麽,他不回頭,“你是在責怪我?不那麽做,你怎麽會比別人更優秀!”
“這三十四年,我一直都是您手中的棋子,您想證明給那個人看,證明他沒有選擇您是錯的,可是,您知不知道,您的兒子有多羨慕那個人的家,有歡聲有笑語,那是我永遠得不到的。您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您最厭惡的那個女人,她會抱着她的孩子說“小寒,可不可以慢點長大,媽媽想再多陪你幾年”,而我的母親,只要我的成功”,一滴淚落在手上,他攥緊手掌,“就是您看不上的那個女人,證明給我,什麽叫親情”,推開門。
吃過早飯,吳桐趕往蔣氏的影業公司開會。
蔣氏決定在農歷年後開拍新作《步步蓮華》,背景是大明中興之朝——弘治朝,故事上到皇宮大內、下到江湖市井,主角維持一女兩男的架構,演員照理請來二線的演技派,本公司一號女星林迪因主攻大熒幕,不會參演。
吳桐在劇中挂名藝術指導,除去負責書法部分,還要參與服裝、道具、劇本方面的創作,說白了,一專多能。
公司總監叫陳錦琳,蔣偉東從臺灣請來的,人過四旬,卻保養得當,又獨有臺北女子的溫婉,舉手投足絕不遜熒幕前的女明星們。
蔣氏以大制作和少緋聞著稱,凡外請的演員,極少有不願來的。投影儀上一一出現男女主角及重要角色的定妝照,開篇便是着白衣襦裙的女主角站在梅樹下吹笛的影像,衣帶飄飄,只袖口與衣領下擺繡象征君子的竹紋,滿頭青絲卻無一樣飾物,着實令人驚豔。
桌上手機震動,屏幕上閃現行文字:晚上一塊吃飯,來自厲仲謀。
吳桐有片刻失神,這算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沒有童童,也不是為了談條件,單純的約會,她一直期待的。
散會時,陳總監主動過來和吳桐握手攀談,“吳小姐這麽漂亮,想不想來客串一把?”笑得意味不明。
“您客氣,我,只會寫寫字”,吳桐輕松笑對,曾幾何時,她也學會在臉上戴上一張面具。
下午四點,吳桐站在厲氏大廈門口,深吸一口氣。
厲仲謀前幾日讓她謄寫一本《德道經》,遵循馬王堆出圖的竹簡版本,與流傳于世的八十一章《道德經》頗為不同。上好的安徽老生宣,吳桐頗費心思,全文為簪花小楷,頁腳處寫“壽”字,八十一頁,八十一個“壽”字,字字不同。
下午接到林建東電話,說急用這本《德道經》,吳桐只好送上門。林特助忙得焦頭爛額,見到吳桐,也早忘記早晨被潑了一身水,把她安頓在26樓的總裁休息室,便自顧自忙去了。
等厲總裁終于忙完,走進休息室內時,吳桐斜靠着沙發一角,睡着了,腿上攤開的是商業雜志,六年前專訪他的那期。
他坐下,讓吳桐靠着自己,翻看專訪。
六年前,厲氏一夜成名,成為國內投行界的新貴,之後不斷壯大。傳媒界眼中的厲仲謀,少年得志、英俊多金,前後三任女友都是藝文界的大美人,他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可他的認知,恰恰相反,他只覺自己是老天的棄兒,就是回到公寓,也不會有人等他,所以他寧願待在公司加班。
“忙完了?”吳桐轉醒,揉眼睛。
“不好意思,今天忙太久了”,厲仲謀放下雜志,牽過她的手,“想吃什麽?”
吳桐還是迷迷糊糊的,仍靠在他肩頭,沒有争吵,兩人倒像是熱戀中的情侶。“你定吧”,這才徹底清醒,想抽手,卻仍被男人握住,“走,帶你去吃飯”。
從26樓到地下停車場,吳桐就這樣被牽着。到了餐廳,下車,厲仲謀仍“順手”拉過她的手,仿佛,再自然不過了。
吃飯的地方七拐八拐的,原先是廢棄的廠房,如今已經成為京城有名的藝術區,一個個工作室鱗次栉比。
這是家名為地中海的意大利餐廳,老板是意大利裔英國人,多年前在倫敦就和厲仲謀熟識。餐廳很是寬敞,大堂只擺十六張桌子,不接受預約,就餐時間也有嚴格限制,一切秉承歐洲傳統。
厲仲謀當年幫過老板的忙,用餐有特權,直接進老板JEFF預留的包間,窗外看去是盞紅燈籠,那是家古物用品店。
厲仲謀去和老板打招呼,順便點餐,吳桐目光被窗外的紅燈籠吸引,若她沒看錯,那是民國時期上海大戶人家張挂門口的紅燈籠,如今倒成了古物商店的招牌。
門口有動靜,吳桐回頭,不是去而複返的厲仲謀,竟是個小丫頭,看起來兩歲多,可愛極了。
吳桐喜歡女孩,走過去,那孩子竟也不認生,只瞪着一雙蔚藍的大眼睛,眼裏充滿好奇,好漂亮的混血小蘿莉,“小妹妹,你叫什麽?”
小蘿莉不語,吳桐索性抱起她,讓她站在沙發上,自己坐在一旁。蘿莉大概有點怕高,順勢往她身上爬,咯咯笑了起來,一大一小,其樂融融。
忽門開了,進來一位女士,“真不好意思,小孩子……吳桐!”
“陳琦!”
兩個幾年不見的老同學竟在這碰見了。
“你什麽時候生的女兒阿?”自張嘉嘉去世,吳桐開始單獨撫養童童開始,就和同學少了聯絡,同學會更沒去過。
陳琦是中文系的,他們學校提倡各系學生互通有無,一個宿舍裏往往來自三四個專業,“三年前”。
原來小蘿莉都三歲了,可看起來,跟兩歲多的孩子差不多,莫非“她……”
陳琦點頭,“凱琪剛出生就進了加護病房,有條血管長錯了位置,動過兩次手術,醫生說發育會比普通的孩子慢些,而且,不可以蹦蹦跳跳的”,她親親女兒的小臉蛋。
“那你先生……”
陳琦一笑,吳桐才放下心,“他對我和凱琪都很好。他在咱們學校經濟系任教,連我爸媽,都挺喜歡他的”。陳琦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堪稱革命夫妻的典範,以前是無論如何不會同意獨生女嫁給外國人的。
“你呢?我在外面看到厲仲謀,你不會是和他一塊來的吧?”
吳桐點頭,垂下目光,她沒法解釋兩個人的關系。
“小桐”,陳琦咬咬下唇,“去年你們打官司,厲家找過我。我沒答應,真沒想到,張曼迪那混賬王八蛋竟然跑到法庭上胡說八道”。
“張曼迪說的,也不是全錯”,左手上那道疤痕雖然越來越淡,她心裏的疤痕卻始終都在,“當年幹了傻事,怨不得別人”。
“不管怎麽說,她也太無恥了,滿樓道誰不知道她嫉妒你和嘉嘉比她漂亮……”
“拉倒吧”,吳桐偷笑,“嘉嘉才是校花,哪有我什麽事?”
“那你和厲仲謀……”
“童童的撫養權歸他,我,有探視權”,吳桐有些不自在,她做人還是挺失敗的。
陳琦看她眼神閃閃躲躲的,想必有些事情不好說,大概身為女人總是對八卦有興趣的,“恐怕關系沒這麽簡單吧,你們在一起,名正言順的,對童童也好”。
“感情的事說不清楚的,随緣好了”。
“我一直想問一事兒,當年你暗戀的,是不是厲仲謀?老同學,給句實話吧”。陳琦打網上看到奪子大戰的報道,尤其是法院前吳桐甩自己一巴掌,那眼神她不會看錯。
吳桐把臉埋進抱枕裏,只一個鼻音:嗯。她有暗戀對象的事,全宿舍都知道,只有嘉嘉清楚是誰。“是不是很丢人?”再擡起頭,臉色緋紅。
“你行啊,不愧是歷史系的,你不會是穿越來的了吧,喜歡一個人十幾年,擱現在,哪兒找去!”
門口牆角露出皮鞋的鞋尖兒,鞋子的主人,都聽見了?那不就等于當面承認自己暗戀他好多年?真丢人,吳桐不敢想了。
彼此留下聯系方式,陳琦告辭,小蘿莉伏在媽媽肩頭,朝吳桐揮揮小手,終于說了今晚第一句話:姐姐再見,我叫Kate。聲音糯糯的,還有點洋腔洋調,吳桐真想捏她的小臉,再狠狠親上幾口,要是自己也有個女兒,該多好……
純正的意大利披薩,面皮只薄薄一層,上面的餡料十足,連不太常吃西餐的吳桐也食指大動,放棄刀叉,直接改用手。
“JEFF他家在倫敦的餐廳經營三代人了,裝潢和味道都和這裏一樣。大英博物館和牛津大學裏的中國文物和古籍都非常多,你學歷史的,以後有時間,不妨去倫敦走走”,厲仲謀進門,吳桐介紹陳琦是老同學,彼此打了招呼。厲仲謀沒有再提陳琦的話題,反而聊起倫敦。
吳桐正吃得滿手流油,接過厲仲謀遞來的紙巾,“等童童上了小學再說吧”,還有一年半。
“還想去哪裏?”
“奈良”。
“日本?不看櫻花?”
“奈良的東大寺有一個正倉院,當年奈良時代的皇室倉庫,裏面藏了幾百件唐代的文物”。
“學歷史的人都你這樣嗎?”
“我這樣是哪樣?”吳桐正要啃披薩,厲仲謀拿過餐巾替她擦嘴角的油漬,“旅游一定要選有文物古跡的地方”。
他的舉止太親昵,吳桐反而尴尬,不自覺的,耳朵發燙,小聲說:“其實也沒有,我成績不是很好,沒學精”。
“可我怎麽聽說,蔣氏影業的總監對你贊賞有加,說有你,新劇一定會更精彩”,厲仲謀放下刀叉,他嚴格遵循晚飯只吃七分飽的原則,反觀吳桐,怎麽吃都不見長肉。
那位陳錦琳?“不可能吧,我随便畫的”,吳桐當初看過劇本大綱後,突發靈感,畫了十幾幅人物造型圖,書畫不分家,她自幼攻水彩工筆,只是天分不如書法。她畫的是女主角及身邊的四位侍女,出乎意料,定妝照裏用的多半都循了她的風格,比如開篇女主角白衣飄飄立在梅樹下吹笛的畫面,白衣、烏發、玉笛和紅梅,用色雖簡潔,卻最能體現女主角的特質,頗有幾分新龍門客棧裏邱莫言的味道。
“蔣氏我也算股東,陳總監打電話給我問你願不願意客串一回?”
“她也問過我,我沒答應。她只是意思一下,大概是看蔣先生和你的面子吧。我要是真去了,她才會為難的”。
“你呀”,別人都巴不得攀的關系,她是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