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 日本47個都道府縣中唯一的道。
夏天來這,能享受被一望無際的薰衣草花海團團包圍的浪漫;冬日造訪, 則能窩在溫泉裏,邊吃海鮮邊看整座城市被冰雪裝點成素白的琉璃世界。
之前在日本養病的時候, 每年冬天, 姚光都會和爺爺來北海道滑雪, 對這的雪景早就不感冒。
可這回, 空姐才剛宣布完飛機将在十五分鐘後在劄幌的新千歲機場降落, 姚光的心髒就不受控地怦怦直跳。
昨天行程決定得匆忙,他們只買到了淩晨的航班,還不幸碰上了航空管制, 飛機晚點了一個多小時。真正登機的時候,天色已經從濃黑轉為蟹殼青。
眼下飛機即将落地, 從窗戶望出去,雲絮柔軟似棉花, 大片大片翻湧成海。稀薄的金光從雪白色盡頭冉冉升起,溫暖不刺眼。
“你看你看,能看見海了!”
姚光激動地拽着林霁塵的衣袖, 跟劉姥姥初進大觀園一樣。
林霁塵扯下眼罩,閡着眼, 兩指在眉間鼻梁上揉搓,笑着打趣,“至于嗎?又不是第一次來。”
姚光脫口而出:“怎麽不是第一次?這不是跟你第一次……”
說到這,她忽然意識到不對, 趕緊打住。
林霁塵挑了下眉,睜開眼,仍是懶懶散散地窩在座位上,勾着唇轉頭看她,桃花眼微微有點迷離,“跟我第一次……什麽?”
什麽?
還能是什麽?
私奔啊!
這可是她姚大小姐長這麽大,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不都知道嗎?裝什麽傻?
還故意說得這麽暧昧……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空姐正好推着餐車從過道中間走過,腳步頓住,目光在他們中間徘徊,多看了幾眼林霁塵,對着姚光露出羨慕的眼神,最後帶着姨母笑樂呵呵地走了。
嗯……
她很可能是誤會什麽了呢……
姚光紅着臉,嬌嗔地“哼”了聲,扭頭扒着窗口繼續看風景,單方面拒絕再和林霁塵交流。
可林霁塵要和她說話。
姚光不理他,他就主動送上門,從背後環住她纖細的腰肢,下巴擱在她頸窩裏,同她耳鬓厮磨,“寶貝,這不算什麽。來日方長,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
說完,又稍稍側擡起下颌,啄了口她的耳垂,“說不定今晚就有。”
他聲音帶着點剛睡醒的慵懶和沙啞,這會兒故意壓低幾分,姚光聽得心口一顫一顫,像被羽毛最松軟的絨毛尖撓着。
思緒也不由自主回到去機場前,到超市臨時采購東西的時候。
當時姚光正在零食區晃蕩,大老遠瞧見林大少爺一身西裝革履,優雅地拎着購物籃,單手抄兜,步履淡定地拐去了生計區。
回來的時候,他購物籃裏就多了些花花綠綠的、不可描述的東西。
選的還都是最大號!
不要臉!
這東西還用特地買?
日本會缺這個嗎???
而且就算要用,酒店又不是沒有……
姚光越想,耳垂剛被啄過的地方就越熱,回頭剜他一眼,小手扒着窗邊,慢慢往旁邊挪。
高空的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她圓潤的小耳垂像鍍了層糖漿,紅暈一點一點染至臉頰和天鵝頸。
明明已經羞得不行,偏還梗着脖子強裝淡定。
林霁塵悶聲笑,胸膛微微起伏,任由她挪出去。
可當她真快從自己懷裏掙脫出去的時候,他手臂一發力,又給人揪了回來。
吧唧,親了一大口。
“寶貝,你怎麽這麽可愛?”
可愛到,讓他愛不釋手。
兩人下飛機,從機場坐地鐵到劄幌市中心,差不多是早上八點。
上班高峰期,地鐵站人滿為患。随處可見劄幌啤酒和白色戀人的廣告牌,門口還拉了個長幅,寫着日英混雜的中二熱血口號:One for all,all for one.頑張れ、日本!
這個時節其實并不适合來北海道,雪還沒開始下,不僅看不到雪景,還要被凍成狗,張嘴說話都像在吞雲吐霧。
可即便如此,街頭還是随處可見穿着短裙活蹦亂跳的櫻花妹。
酒店也是昨天臨時在booking上訂的,就在JR劄幌站附近。
在前臺經歷近十五分鐘日式英語的折磨後,林霁塵耐心耗盡,尴尬又不失禮貌地沖他們笑了笑,扭頭臉就拉得跟富士山一樣長,非常真情實感地對姚光說:
“我覺得你英語挺好的。”
姚光“噗嗤”了聲,很驕傲地挺起胸膛,“那是!”
“主要還是我教得好。”
姚光:“……”
滾吧:)
不浪費時間,姚光直接用日語跟他們交流。
又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兩人終于辦好入住手續。
頂層最大的套房,客廳有270度的全景落地窗,能俯瞰整個劄幌,各著名地标一覽無餘。可以想象大雪飄落的時候,這裏的風景會有多美。
然而眼下,姚光并沒有心情去憧憬這些。
從昨晚到現在,她心情就像在坐過山車,人也沒休息好,所有熱情都已經在飛機上耗盡。
這會兒倦意翻江倒海般湧上來,她上下眼皮打得不可開交,随便收拾了下自己,就一頭栽到床上睡覺。
鞋都沒脫……
林霁塵無奈地搖搖頭,坐在床邊,幫她把鞋脫了,抱起人往被子裏塞。
行李箱攤在地上,亂七八糟塞了一堆,都是新買的。他一件件拿出來,确認還缺什麽,叫了客房服務,讓晚上再送上來。
等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他抻了個懶腰,習慣性地起身往次卧走。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回頭看着床上睡得死死的小丫頭,指尖在腕表上摩挲片刻,還是走了回去,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躺了回去。
本來只想在角落蹭個地方睡覺,可小丫頭像是有感應,在床上“骨碌”了一圈,直接滾進了他懷裏,低聲喃喃:“阿塵……”
邊說邊八爪魚般挂在他身上,依賴地蹭他胸膛。
人沒有醒,眼睛還閉得緊緊的,所有動作全出自下意識。
睫毛細細顫抖着,還挂着淚。
林霁塵的心頃刻間柔軟得不行,擁着她輕拍後背,一顆一顆吻走她眼角的晶瑩,“我在。”
心裏被憐惜之情填得滿滿當當,難得沒生出什麽绮念,只想在這個沒外人打擾的地方,靜靜抱着她睡一覺。
給她全部的依靠。
這一覺,就直接睡到了晚上。
沒有下雪的劄幌,夜景其實和北城并沒有什麽兩樣。
難得的二人世界,兩人吃了晚飯都不想出去。其他娛樂活動也沒有,為了符合“私奔”這一主題,出發前,他們已經把手機上的所有社交軟件統統卸載,為的就是不想讓人打擾。
商量了會兒,兩人幹脆抱着零食,裹着同一條毛毯坐在沙發上看電影。頭靠着頭,看不見四肢,像兩個雪人。
五星酒店的服務很到位,電視機還能調字幕。
岩井俊二的《情書》,一個關于暗戀的凄美故事,取景地就在北海道的小樽,很應景。
換成過去,像這樣的愛情文藝片,林霁塵壓根不可能多分給它們半個眼神。知道姚光看,他沒準還會送她幾句标準的“林言林語”。
但這回,他卻看得格外專注。
可能是,感同身受了?
姚光好奇地仰起頭看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昨天這個時候,她還在被付夢儀氣得吐血,現在就跑到了北海道逍遙快活。
這感覺不像私奔,像在做夢?
客廳沒開燈,電視機的熒光灑滿整片沙發。林霁塵冷峻的面容隐在其中,線條柔和了許多,瞧着格外溫馨。
臺詞聲淡淡,餘聲寂靜,落地窗因低溫而結着薄薄的冰霜。
異國他鄉,國內那些雜七雜八的紛擾都與他們無關。唯有這抹身影,在她心底倒映着餘溫。
“發什麽呆?”林霁塵覺察到她的視線,低頭輕輕撞了她額頭。
姚光放下果盤,擡手勾住他脖子,身子往前傾。林霁塵見她吃力,索性将人抱到懷裏,重新調整毛毯。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問。”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還把英文名給改了。”
整理毛毯的手一頓,林霁塵觑了她一眼,旋即就收回視線。
顯然是不想說。
姚光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來了,抱着他的脖子,甕聲甕氣地求了好久。
林霁塵才拳頭抵唇咳嗽一聲,眼神閃爍地回:“初中。”
“初中!”姚光兩眼蹭的瞪到最大,“你那時候還天天兇我呢!”
林霁塵低笑,散漫地舔了下嘴角,“我不兇你,你能跟我考上同一所高中?”
“……”
再次被王者藐視了,這理由真是無懈可擊:)
“是是是,就你厲害!”姚光翻了個白眼,氣鼓鼓地掙紮着要起來。林霁塵笑着将人扯回來,密密地哄吻她臉頰。
電影畫面暫停,屋內靜谧如斯。
一束白月光透過落地窗渙漫進來,茶幾上的一株綠植害羞地收起葉子,像捂着兩只眼睛偷聽兩人的私語。低低潺潺的親吻聲,像盛夏未完的風,将整間屋子烘燃。
沒一會兒,他們就都出汗了。
姚光微微同他拉開些距離。
就着月光,她瞧見那雙燦若星辰的桃花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克制的欲望,姚光看得清清楚楚。
報複心起來了,姚光抱着他脖子,仰頭咬住他喉結,耳邊響起一聲悶哼。
她翹了下嘴角,又頑皮地吮了吮。緊貼的胸膛果然一顫,像被電“滋”了下。
綠植上那抹月光,也跟着悠悠晃了晃。
第一次見他這樣,姚光玩心大起,還想再來。
下一秒,林霁塵就反身将她壓在沙發上,一只手束着她雙手,壓過她頭頂。
光線昏昧,淺淺牙印随他喉結上下滾動,聲音低啞:“欠收拾?”
語氣蓬着薄怒,眼睛分明已染上迷醉的光。
剛剛起床的時候,兩人躺在床上就差點擦槍走火,但又覺得這樣太随意。
都是注重儀式感的人,又是在私奔,總覺得這事也不能馬虎,得挑個有紀念性的日子。
于是達成協議,把日子定在了北海道初雪那日。
純白的雪,還都是第一次,怎麽想都特別配他們。
但也意味着,初雪到來之前,他們就算抱在一起睡覺,也只能是單純地在睡覺。
姚光倒還好說,林霁塵就難受了。
本來就是在強忍,現在她又來撩撥,根本就是火上澆辣椒油。
“我不管,你自己提出來的事,不能反悔!”
姚光扭着身子,想從他手底下鑽出來。
這一蹭,林霁塵整個人都僵了。手撐在她耳側,緩緩捏成拳,月光湧動間,可以清楚地瞧見他手背迸起的每一根青筋。
作繭自縛,說的就是他吧。
林霁塵咬牙嗤笑一聲,低頭湊到她耳邊,“寶貝,你随便來,我忍得住。但是你知道的,我這人很記仇,就怕那天加倍報複起來……”
說到這,他刻意意味深長地拖長聲音,舌尖舔了下她耳垂,“你會受不了。”
這話像是一記強有力的醒神針,紮得姚光混身激靈。
果然,從來就只有狗男人占別人便宜的時候,怎麽可能有他被占便宜的時候?
“走開走開走開!”
姚光沒好氣地把人推開,卷走毛毯坐在沙發邊,連個小角角都不留給他。
林霁塵輕哂,起身轉去卧室,再出來的時候,手裏突然多了一把吉他。
“你從哪兒弄來的?”
姚光好奇地問了句,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眉眼,又趕緊撇開臉,留給他一個莫名倔強的背影。
林霁塵手撐着臉無聲笑完,“早上讓酒店送上來的。”
手指随意掃弦,“寶貝想聽什麽?”
寶貝不說話。
林霁塵偏頭一笑,調整好坐姿,清了清嗓子,又唱起了那首《You’re Beautiful》。
許是環境的原因,又或許此刻兩人的心境與之前大不相同,姚光總覺得他這回唱得比上回還專注。
歌聲沉澱下來,除了滿滿的愛意之外,她還聽出來幾分安慰。像是在為昨晚的事,又告訴她一遍:
無論任何時候,他一直都在。
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他林霁塵要!
躁動的心被緩緩安撫,姚光回身側靠着沙發,也同樣認真地看着他。
靜谧的屋子,月光籠蔓。
林霁塵抱着吉他坐在沙發另一邊,一只腿盤着,另一只腿散漫地支在地上。眉眼深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月下的深海,泛起粼粼銀光。
真好看呀,怎麽換個地方,他好像更帥了?
看起來一本正經、清冷寡淡,骨子裏卻藏着點野性和小壞。說私奔,就真的什麽也不管,帶着她就走。
舌頭雖然毒了點,但也只是私底下逗她玩,無傷大雅。要緊的是,他關鍵時刻總能挺身而出,救她于水火,就是個行走的荷爾蒙,A爆了!
這麽一想,好像真是從初中開始,這家夥就是這樣。平時靜默無聲地護在她身邊,只要她需要,他就會第一時間出現,做她無名無份的超級英雄。
而那會兒,她之所以毫不猶豫地拒絕那麽多人,又是在等誰?
陽臺開着一小道縫,風輕輕撩着窗簾。
月光随風搖曳入室,将之前的疑問再次送到她面前。
是在等誰呢?
比林霁塵還厲害的人?
不,不是的。
她等的,始終都是林霁塵。
只是兩人形影不離,她一直都沒發現罷了。
時光漫漫無垠,當年的月光終于撥開了困擾她心底多年的迷霧。
原來暗戀這件事,從這麽早開始,就已經在他們心底生下了根,到如今才總算開花結果。
什麽十次告白一百次求婚,她統統可以不要,只要最後是他就行。
最後一個音剛落下,姚光就情不自禁地沖進他懷裏,緊緊抱住,欣喜地蹭着腦袋。像一個孩童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尋回自己丢失多年的寶貝。
林霁塵有些驚訝于她的反應,曲手摟着她,柔聲問:“好聽?”
姚光“嗯嗯”點頭如搗蒜。
“還要聽嗎?”
“要要要!”
她眼裏湧着坦誠的崇拜,比月光還亮。
林霁塵将她鬓發塞到耳後,眼裏的笑透出幾分惡劣,“我叫/床比唱歌好聽,你要不要聽?”
姚光:“……???”
好氣氛全毀了:)
狗男人,呸呸呸!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年,北海道跟撞了邪一樣,就是不下雪。
狗子急了,開始研究人工降雪的可能性(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