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命運呻吟
數分鐘前.
深山鎮的老街被恐怖的爆炸和橫沖直撞的身影所震撼,在某棟小別墅的煙囪上,一身黃金之甲覆體的吉爾伽美什居高臨下,看着那狂暴而恐怖的怪物,眼神略有不善。
巨大血紅色怪物的後面是燃燒的汽車,地面上是雙腿犁出的深深痕跡。
因為單獨行動技能,即使沒有禦主,作為從者現界的英靈吉爾伽美什依舊能存世兩天時間,因此這個男人肆無忌憚的傾瀉寶物庫的火力,毫無顧忌的揮霍魔力。
在一陣寶具齊射後,赫拉克勒斯和金色英靈拉開距離,在遠處站定。
吉爾伽美什冷笑道:“Berserker,轉告你的禦主,遠坂時臣在冬木市民會館等着他,如果他敢來,那麽本王随時歡迎!”
“吼——”
這個以狂戰士現界的鐵漢沖着高高在上的王發出憤怒的咆哮,吉爾伽美什過于躲閃,完全不給赫拉克勒斯近身的機會,在沒有禦主供魔的情況下,吉爾伽美什看似狂傲,卻是慎之又慎的行動着。
而準備去遠坂府邸的間桐雁夜卻是一愣,一直通過赫拉克勒斯監控英靈吉爾伽美什的雁夜知道,這位Archer不是喜歡說謊的類型,當下立刻決定穿越冬木大橋,前往冬木市民會館。
遠坂時臣…就在那裏麽?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徹底和他了斷吧,無論是他殺死自己,還是自己解決了他,都能解決以往的恩怨。
不是麽?
……
……
冬木.新都.冬木市民會館.
說是會館,實際上卻是巨大的室內表演場所,擁有大量觀衆席,正中心有巨大的木質舞臺,舞臺上是經久不息的燈火。
而雁夜緩緩步入這巨大的環形場館時,感到的是黎明未起的徹骨寒冷,不知不覺中,已經入秋了啊…
在這一年即将過完的聖杯戰争裏,自己的生存,自己的目标,除了櫻和間桐髒硯那個老怪物,不都是這個男人麽?
在觀衆席最前列的男人,只留下了一個後腦勺給雁夜,但名為間桐雁夜的男人完全認得出來他是誰,并且叫出了他的名字。
“遠坂…時臣…”
這聲低嚎充滿了冰冷的殺意,可是沒有任何人回答。
雁夜暫且把這無聲的沉默理解為那個魔術師的應有的傲慢态度,所以繼續拖着沉重的步子地前進,縮短自己和遠坂時臣的距離。
“遠坂時臣,你是不是很想殺我?可是你太天真了,在讓你得到應有的報應之前,我會無數次的爬起…”
可是時臣仍然沒有任何警戒地背對着雁夜,沒有任何反應。
雁夜因為心中湧起的些許不安和警戒慢慢放慢了腳步,他甚至在想,不會是為了讓自己上當而故意放上一個時臣的人偶吧。
可是走近一看,無論是肩膀的寬度,還是打理得很好的棕色卷發在燈火下所擁有的光澤,還有可以那可以窺見的,耳朵的形狀,都能指出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那就是遠坂時臣。
雁夜絕對不會看錯這個讓自己切齒痛恨的仇敵的樣子,因為雁夜早就把他的樣子刻進了腦海裏。
來到了觸手可及的距離之後,雁夜停住了腳步。
時臣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雁夜心中充滿着莫名的混亂不安和憎惡,死死地盯着時臣的後背。
“遠坂——”
雁夜伸出手,他是如此厭惡這個男人的身體,讨厭他的魔術,以及那低劣的本性,可即便如此,雁夜還是粗暴無比的抓住了遠坂時臣的脖子——
顫抖的指尖接觸到了潇灑地裝飾着領結的脖頸。
僅僅是輕輕一碰,倚在觀衆席上的屍體,那份脆弱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綿軟無力的倒下。
冰冷的觸感和這會館裏清冽的空氣一樣。
遠坂時臣已經變得十分冰冷的屍體像搭好的積木一樣倒塌,倒在了雁夜的臂彎裏。
“什麽?!”
這個男人不由得後退一步。
雁夜的內心被毫無生機的屍體所震撼,那一剎那所受到的驚訝不亞于五雷轟頂。
像蟬蛻一樣充滿了死氣的面容,各種特征都表明這是具屍體,而且毫無疑問是其本人,容貌也明顯是遠坂時臣的相貌。
雁夜只能承認的是遠坂時臣已經死亡。
但他的從者?!
雁夜無法思考了,也想不到這種問題了。
腦海被痛苦所掩蓋,被海嘯般爆發的記憶所洗禮,他不由得跪在了地上。
傲慢的冷笑,
冷酷的口吻,
嘲諷的話語,
所有關于遠坂時臣的記憶充滿了雁夜的腦海,讓他極度痛苦的掀開兜帽,把可怖的容顏暴露在這彌漫着些許灰塵的空氣中,使得他的意識分裂錯亂。
那種錯亂吹走了雁夜內心的所有以時臣為中心所萦繞着的各種感情、動機、沖動。
“為…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抱着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雁夜跪在觀衆席的多級臺階上,內心想得到無數事,卻沒有一件可以被抓起。
他感覺到自己內心突然出現了一個空洞。
非常大的空洞。
對此,雁夜感到十分愕然。
他擡頭,茫然地看向舞臺正中心,那裏是猩紅色的帷幕,被渲染得十分亮堂的木地板。
他又看看自己。
自己的內心空洞實在是太大了,使得間桐雁夜這個人格的輪廓也徹底崩潰了,變形到無法辨認的地步。
直到那個時候雁夜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雖然這已經太遲了。
雁夜從未想過失去仇敵遠坂時臣這個因素,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所以在遠坂時臣死了之後才會覺得這麽空虛和不知所措。
也許是因為無法抑制的心神動蕩,現在雁夜已經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和時臣戰鬥,到底是出于什麽願望才參加聖杯戰争的,這些重要的事情突然都想不起來了。
可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雁夜的努力的回想。
“嗯?雁夜?”
對于剛踏入到這個會館的,新的來訪者,雁夜沒有任何察覺。
直到從背後傳來那個令人懷念的溫柔聲音,雁夜才在剎那間意識到有人已經走進了會館大門。
雁夜的面容可怖,
雁夜的雙目無神。
帶着相當于死人的表情轉過身去,看向那曾經朝思暮想的女人,看向那張帶有驚訝與不知所措的俏臉。
為什麽遠坂葵會站在那裏,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以現在雁夜的狀态,根本無法想通這一切。
如果他認真思考的話,肯定會想到“要是沒人叫遠坂葵過來的話,她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個會館”這種簡單的事實。
此外,還有能夠事先把時臣的屍體放在這個會館的人能有誰?
只要循着這條線索,雁夜不難猜出殺害遠坂時臣的嫌疑人,可他的思緒實在太混亂了。
雁夜只能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懷裏抱着的時臣的屍體,像裝米的布袋一樣掉在了會館的臺階上,然後一路滾下去,在寂靜的夜裏發出令人感到刺耳的聲音。
葵看着自己丈夫無聲的落在臺階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彈,只是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雁夜。
“葵…我…”
雁夜試圖解釋一下。
可葵沒有說任何話,而是慢慢走近時臣的屍體,跪在地上,抱起已經冰冷得不能再冰冷的,屬于時臣的屍體,而雁夜已經無路可退,只有默默地看着葵。
不知什麽時候,葵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那些淚水滴落在時臣的遺體上,也震撼着雁夜,他想開口說話,想拼盡全力解釋一番,至少證明時臣…不是自己殺害的…
可事已至此有誰會信啊…他已經流露了對時臣的殺意,他參加聖杯戰争不就是為了和其他魔術師展開殘酷的厮殺,而遠坂時臣,不僅僅是他的丈夫,同時也是魔術師陣營的一員,也就是說,雁夜殺害他,本來就無需有任何心理壓力,換做是其他人,也會這麽認為——
間桐雁夜,殺害了遠坂時臣。
“我早該想到的,自從你那個時候告訴我你要參加聖杯戰争時…就應該有今天的…”
葵的聲音越來越低,雁夜看着抱着屍體痛哭的葵,又能說什麽呢?
“不是…不是我…”
曾經的自己,許下過美好的願望,讓這位曾經仰慕的女性再也不哭泣,讓小櫻和小凜重新團聚,他努力的為之奮鬥,可現在,這徒勞的解釋,已經沒有了任何作用。
葵猛然擡頭,看向這個罪魁禍首——
即将沿着國道離開冬木的葵,半路接到了言峰绮禮的電話,告訴了他一個悲哀的事實,間桐雁夜和遠坂時臣發生了戰鬥,甚至可能會死去時,葵心如亂麻。
旁邊後座上的凜睡得很熟,葵無法想象,這個男人曾經救了凜,卻要讓這個女孩失去父親,她真的無法想象,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把凜送出冬木後,葵火急火燎的趕了回來,前往那個巨大的人工建築物,試圖在他們決鬥結束前制止這行為。
在她眼中,無論是時臣和雁夜,其實都會聽她的話吧…她不希望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死去,可最終倒下的…卻是時臣…
“這下你滿意了吧…對于凜來說,她永遠的失去了父親,這就是你參加聖杯戰争的初衷?”葵大聲質問。
失去了…父親?
失去了…父親!
櫻真的需要這樣的父親麽?凜真的需要這樣的父親麽?
那個男人冷酷無情,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而是一個魔術師,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魔術師!
“不是我…不是我啊…啊…”
葵面前的這個男人發出沙啞的辯解,徒勞的話語在葵眼中沒有任何意義,那只是一個人可笑而可悲的掙紮罷了。
雁夜跌跌撞撞地後退,試圖遠離這個給他帶了難以想象壓力的人,那具冰冷的屍體,就像是對雁夜的嘲諷,哪怕是死,也要折磨雁夜。
體內再次傳來了難以想象的劇痛,情緒的極不穩定,內心的痛苦折磨,終于讓他發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體內僅存的刻印蟲發生了暴走。
雁夜半跪在臺階上,雙手死死的抓着臺階,臉上是類似脈絡的痕跡,實際上卻是刻印蟲在體內肆意爬行的痕跡,那種幾乎要把人折磨得崩潰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讓這個男人發出了極力壓制的,低沉而痛苦的哀嚎。
可葵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她懷抱着這冰冷的屍體,那個胡子依舊優雅無比,那身衣裝依舊帶有光澤,卻通通成了死物。
“沒有了時臣的阻礙,聖杯你也勢在必得了吧,雁夜,是你勝利了…徹徹底底的勝利了…遠坂家,自始至終都是失敗者…”背對着雁夜,葵無聲的抽泣,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卻是如此痛心,形成了一圈圈回聲。
葵并沒有注意到雁夜的走近,這個男人流着淚,無神的眼瞳枯槁,幹草般的白發充滿了暮氣,他無聲的走近,用那鷹爪般的大手死死掐住葵的脖子,強迫她把視線轉向自己。
這個男人的淚水如同決堤般的洪水一樣流下,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大聲嘶吼在:“不是我…不是我幹的,為什麽連你也不相信我…為什麽…”
真正讓雁夜崩潰的,是來自青梅竹馬的不信任吧…
葵拼命掙紮着,但完全沒有任何辦法掙脫束縛,幾乎要窒息的壓力讓葵昏迷不醒,漸漸的,靜靜地。
葵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祈求原諒的行為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這個男人呆呆的看着倒地的葵和時臣,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只能如同野獸般拼盡全力的咆哮,對着那曾經布滿了透徹燈光的天花板述說自己的無奈,發洩着滿腔憋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雁夜使勁撕扯自己的頭發,把它們扯得到處都是,仰天長嘯的雁夜仿佛在向命運抗争着,意圖逃離命運的桎梏,可這無力的呻吟有什麽用呢?
雁夜只能且行且看,用踉跄的步伐離開這令人悲傷之所。
他失去了屬于“自己”的一切,得到了櫻,換回了櫻的重生,卻讓凜永遠失去了父親,他甚至錯亂的将自己看做了殺人兇手,他只能選擇離開,永遠的離開。
離開這絕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