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山 我也很擅長偷雞摸狗。
十日後。
雲輕與浮雪終究是一無所獲,站在了華陽派的山門前。
只見那山門巍巍峨峨,堂皇高聳,光這一個大門都快比他們龍首派的廟宇大了。
浮雪仰頭看着門上雕刻的蓮花與符文,驚訝地捂着嘴巴,低低地“哇”了一聲。
門下立着兩個守門人。大門派要臉面,守門人自然也是挑選過的,這倆守門人端的是高大俊朗。
此刻他們見階下娘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禁不住相視一眼,搖頭哂笑。
雲輕從百寶袋裏取出用細布包裹的拜帖。
大門派就是規矩多,她們要先過這道山門,然後拿着拜帖往裏走約莫一裏路,投送到門房那裏,門房視來客身份安排一應事宜。
雲輕将拜帖呈上,道:“我們是龍首派弟子雲輕、浮雪,有要事求見貴掌門。”
右邊那位守門人接過拜帖掃了一眼,龍首派?什麽野雞門派,沒聽過。他到底是個謹慎人,又問:“敢問貴派修的是什麽道?”
“慈悲道。”
慈悲道,呵呵。
守門人差點笑出聲。
這慈悲道在江湖上可是“久負盛名”的,野雞中的野雞。
但凡稍微有點根骨,都能拜個正經道派,實在是沒根骨沒師承也沒際遇的,才會修那勞什子的慈悲道,用來诓騙普通老百姓罷了。
也不知眼前這倆慈悲道中寒酸丫頭是哪來的膽子,跑來求見掌門?他若是把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放進去,少不了要被門房上的師兄訓斥一番。
守門人冷漠地遞還拜帖,“掌門繁忙,恕不接見。”
“喂,”浮雪見他神态倨傲,不服氣道,“我師父可是你們掌門的救命恩人,你若不信,盡管去問便知。”
“是嗎。”左邊那守門人嘲諷一笑,心道這倆丫頭連瞎話都不會編。掌門修為高強,再怎麽淪落也用不着一個慈悲道人去救吧?
“每月總有那麽十撥八撥的騙子自稱我派親人、恩人、有緣人,上山行騙。
我們掌門念在你們修行不易,不予追究,你們倒好,變本加厲,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再不走,休怪我等劍下無情!”
倉啷——兩個守門人幾乎同時将白刃拔出一半,以示威脅。
浮雪縮了一下脖子,“不、不見掌門,見少主也行。你們少主肯定也知道這事。”
“哈哈哈哈哈!”右邊那守門人終于憋不住笑出聲了,“你們不會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便可勾引我們少主吧?我們少主,什麽天仙沒見過,就你們這?”
他說着仔細打量一番眼前兩個少女,結果越看越漂亮,他忍不住道,“既然這麽想自薦枕席,不如你們陪我兄弟二人幾天,我便将你拜帖奉上去,如何?”
另一守門人附和大笑,“是也是也,屆時我們四人可作連床大會。”
“你!你們!”浮雪氣得臉紅,奈何她平生最不擅長的就是吵架。
一只手輕輕地按在她肩膀上。浮雪偏頭,看到雲輕溫和鎮定的目光,她心緒稍稍平靜了些。
雲輕轉過臉,視線掠過兩個守門人,語氣毫無波瀾:“辱人者人必辱之,好自為之。”
她與浮雪轉身離開時,浮雪聽到她咬牙的聲音。
“師姐?”
“我的報複心可是很強的。”
——
浮雪知道雲輕的報複心很強。
她和師姐報的第一個仇是針對伏龍江上游一戶農家,那時候她只有十二歲。
兩人初初學了點本領,師姐帶着她跋山涉水跑去那個村落。
先是召來鼠群吃光了那戶人家的糧食,然後将那戶人家養的兩頭小豬、三只鴨子五只雞,統統殺死,屍體整整齊齊地擺在他家大門口。
那家人早上起來看到空空的米缸,看到整齊的屍體,暴跳如雷,又罵罵咧咧又哭爹喊娘,鬧了很久。
浮雪就和師姐趴在樹上欣賞他們的哭聲,當時師姐拍着樹杈大笑不止,一邊說道:“我可真是太善良了。”
後來有一次浮雪玩六道聽封鈴不小心招來一只老虎,那老虎也是有點修為,不服她管教,當時想咬她。
師姐見了,把老虎痛揍一頓,并揚言以後見一次打它一次。後來她們還真的又遇到老虎幾次,前幾次老虎都挨了打,最後一次看到她們,遠遠地就掉頭離開。
浮雪清清楚楚地看到,老虎轉身的時候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
所以現在,浮雪絲毫不懷疑雲輕會報複,她只是好奇,這次報複的方式是什麽。
雲輕同浮雪在山間轉悠一番,見到幾株三枝九葉草,眼睛一彎計上心來,于是挖了三枝九葉草悄悄摸回到山門前。
她将三枝九葉草擺在兩個守門人的巽位上,之後食指與中指并攏作劍指擋在唇前,嘴唇微動,聲音幾乎聽不見。
師父交代過,凡是在羲皇無字書上看到的內容,一個字也不可向旁人透露,否則她可能承受天譴。
祝禱過後,師姐妹二人趴在路邊的野花叢裏,透過枝葉縫隙偷偷觀察,那樣子很有點猥瑣。
雲輕還扯了根草莖置于唇齒間玩弄,浮雪偏頭,看到師姐臉上花影斑駁,齒間綠葉翻轉,神态閑适中透着點玩世不恭。
浮雪覺得好玩,有樣學樣也扯了根草送進嘴裏,第一次做,不甚熟練,咔嚓咔嚓,一不小心嚼了。
雲輕哭笑不得:“你是被羊上身了嗎,怎麽開始啃草了?”
浮雪挺不好意思地吐掉草葉,指着山門方向:“來了來了!”
那兩個守門人神情已經不複嚴肅規整,目光漸漸變得迷離。兩人對視一眼,空氣似乎都有些粘稠了。
也是巧了,這時候從山下走上來一群人,個個擡着禮品。
原來掌門夫人這月壽誕,陸續有人前來送賀儀。這群人走到山門前,為首一人遞上拜帖,“神丹派弟子前來拜賀夫人華誕。”
兩個守門人一同走下臺階,他們沒有接拜帖,而是像兩塊磁石般慢慢地靠近,面對面凝望着,然後——突然親成一團。
“噫——”浮雪趴在花叢後,低呼一聲,那個語氣,好像是既興奮又惡心。
雲輕齒間輕叼着草莖,“呵呵。”
神丹派弟子們大受震撼,氣氛變得極其古怪。
為首的弟子愣了好一會,終于紅着臉招呼一聲,帶衆人繞開二人,跨過山門,直奔門房而去,背影慌張有如逃命。
過了一會兒,門房方向飛奔下來幾個華陽派弟子,遠遠地看到兩個守門人胡鬧,一聲怒喝震斷雲霄:“大膽!”
雲輕一拍浮雪肩膀:“走了。”說着悄悄摸到巽位,收走三枝九葉草,然後拉着浮雪笑嘻嘻地溜了。
兩人跑遠後,浮雪贊道:“師姐,你真聰明,這麽快想到辦法。”
“看到它就想到咯,”雲輕晃了晃手中的三枝九葉草,這東西又叫淫羊藿,聽名字就知道功效啦。
雲輕問浮雪,“怎麽樣,解氣了沒。”
“嗯!”浮雪重重點頭,複又皺起眉頭,“可是,解氣是解氣了,那江病鶴我們還是見不到。”
雲輕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着下巴,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道:“不能正大光明,那就偷偷摸摸,我也很擅長偷雞摸狗。”
“師姐,語氣可以不必那麽驕傲。”
——
是夜,山下一間小客棧裏。大部分房間都漆黑靜谧,裏頭呼吸長勻,只有人字戊號房亮着一盞油燈。
雲輕穿好黑色夜行衣,戴了黑色面巾,只露出一雙俊亮眸子。她打算夜探華陽派,找江病鶴好好聊聊天。
浮雪還很不放心,“師姐,我送你。”
“不必,你在這裏好好待着,明日我若不回來,你再想辦法撈我。”
“我——”
“噓,”雲輕突然壓低聲音打斷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