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9 章 果然當小白臉也需要天分

第9章 籠子 果然當小白臉也需要天分。……

江白榆換好衣服走出來,雲輕禁不住挑了下眉。

仰月唇,美人尖,濃眉如彎月,眉尾稍稍下垂,使他氣質顯得溫潤乖慵;

細雙眼皮,眼角線條稍圓,眼瞳兒濕潤又深邃,明亮又迷醉,仿佛将潋潋星河都盛入眼中,搭配上天然帶笑的仰月唇……

雲輕有理由相信,如果他想勾引誰,那多半是能成的。

果然當小白臉也需要天分。

他穿着影青色帶月白色花邊的衣袍,頭發用月白色發帶紮了個半馬尾,剩一半頭發随意披着。

風吹過,烏亮的發絲與月白色發帶一同亂舞。

雲輕忍住了吹口哨的沖動。

……

夜幕降臨之後,雲輕在茅屋的西南北三個方位點上火堆,在東方放了一截枯樹枝,随後單膝跪在枯樹枝前,豎起劍指祝禱。

夜風送來蟲鳴聲,黑色的發絲在白皙的臉龐上淩亂撥弄,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神态安靜而虔誠。

江白榆在旁看着,不知為何心裏也有些觸動。

那枯枝在她的祝禱中漸漸地有了些變化。

最開始是表皮由幹燥變濕潤,之後一些枝節處鼓起小包,有米粒般大小的芽兒探出,然後迅速生長,形成一片片嫩綠色的葉子。

雲輕疲憊地睜開眼。

浮雪看到綠葉,表情由擔憂轉為放松,“師姐,師父他?”

雲輕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還活着。”

這下倒使江白榆感到意外了,“你能占算你師父的命?”

雲輕搖頭道:“這不是蔔算之術。”

師父修為比她高,低修為者幾乎不可能準确占蔔高修為者。

雲輕初開始學占算一途時也有些不信邪,因為她還記得小時候,高修為的師父同樣不能占算她,她當時何止是低修為,根本是無修為。

所以她覺得“低不占高”這個原則是不準确的。

不信邪的她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給樂塵子算命,得出結論師父是一個綠油油的大西瓜。

……

眼下她是通過擺陣的方式來問生死。

陣名,祝生。

——

華陽山,長生殿。

長生殿是整個華陽派最大的殿宇,這裏面的溫重明塑像高三丈有餘,殿內常年燃着一百零八根巨燭,香火不絕。

這長生殿本是華陽派舉行大型典禮的地方,按理說平常用不着。不過江病鶴這人有個習慣,喜歡在長生殿教訓弟子。

今夜長生殿各門緊閉,外頭把守的弟子一個個戰戰兢兢,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殿內,俞北亭被一鞭掀翻在地,身體滾出去一丈遠,口吐鮮血。他不敢擦血,爬起來跪在地下喘息說道:“弟子知錯。”

“錯在哪兒?”江病鶴握着鋼鞭,緩步走近。

俞北亭把頭壓得低低的,并不敢看江病鶴,“弟子不該輕敵,更不該自報家門,使掌門蒙羞。”

江病鶴揚手又是一鞭,啪!

啪!啪!啪!

他一口氣又打了二十幾鞭,打得俞北亭遍身是血,慘叫連連。

末了,他拖着鞭子,低頭看着血葫蘆一般的俞北亭,問道:“你可知,修行之人,最該謹記的道理是什麽?”

“弟子不知,請掌門賜教。”

“凡是修行之人,最該遵守的,不是尊師重道,不是長幼有序,不是父慈子孝,更不是兄友弟恭。

既然一腳踏入修行,要與天争命,那最該知道的就是——弱肉強食。

鹿羊被虎豹吞食,是天經地義。你弱,就是最大的錯。”

俞北亭掙紮着爬起來,因受傷太重,他爬的很慢,幾次跌回去又重新起來,地上蹭着淩亂的血跡。

他終于顫巍巍地跪好,恭恭敬敬的答道:“弟子知錯。”

江病鶴欣賞着他的掙紮,神态逐漸緩和下來,點點頭,丢過去一個拇指長的小小銀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俞北亭面前。

俞北亭知道那是療傷的藥,面露感激:“多謝掌門!”

江病鶴問道:“依你之見,那兩個丫頭是什麽路數?”

“矮個那個暫時不确定,只知道有個能役使畜生的鈴铛,不甚厲害。

高個那個修的是金剛道,骨肉強硬,劍法飄逸,修為不低,又會一些邪術。弟子這次正是因為中了她的邪術,這才……”

“金剛道麽,”江病鶴撫了撫胡須,一臉不解,自言自語道,“不是一心道,也不是慈悲道,竟然是金剛道?

難怪她今天不怕我動手。可是……為什麽是金剛道?”

這時,門外有人恭敬說道:“掌門,夫人有請。”

“知道了。”江病鶴掐訣弄幹淨身上方才濺到的血跡,臉上揚起一點淡淡的微笑,走出去幾步,忽又轉身吩咐俞北亭:“你去把少主帶回來。”

“遵命!”俞北亭等到掌門的腳步聲離去,身體忽地一松,癱坐在地上。

——

薄雲流淌過天空,缺月被遮掩,朦胧地透出一片光輝。雲輕立在月光下,放眼望着星穹、曠野和群山。

江白榆從樹上——夜晚茅草屋自然是歸她們的,他只好待在樹上——跳下來,走向她。

行動間袍帶緩動,衣袂蹁跹,很普通的一件衣服,偏被他穿出長身玉立的氣質。

他與她并肩站立,雲輕問道:“你不睡麽。”

“我不困,你呢?”

“守夜。”

夜風吹過,兩人衣料被刮得獵獵作響,江白榆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天空,突然有些好奇地問:“你師父是一個怎樣的人?”

雲輕微微仰頭,深邃的眸子映照着群星,“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來歷神秘,性格放達。

會與自己的徒弟争搶一塊饴糖,直到快把小浮雪逗哭時才宣布棄權;

也會半夜不睡覺給徒弟做玩具,木頭的小鳥小狗小車,樣子甚是醜陋;

他會不厭其煩地聽小徒弟唠叨在山裏的新發現,蟲兒,鳥兒,魚兒;也會給她們講聽不懂的故事;

他會吃掉浮雪做的那些失敗的菜品,吃完又裝死吓唬她;

會扮作鬼神“考驗”上門求愛的書生;

他甚至會為了照顧大徒弟的面子,而承認自己确實是一個綠油油的大西瓜……

他于她而言,如師亦如父,如父亦如母。事實上他比世上大多數父母都強,因為并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做父母的。

他那樣一個人,雲輕突然不知道該用何種語言形容了。

她笑了笑,答道:“一個爛好人吧。”

——

此時此刻,雲輕口中的“爛好人”,正坐在一個黃金做的籠子裏。

籠子一側是一個大花園,有樹有花,有假山有流水,另一側是一座富麗幽深、雕梁畫棟的宮殿。

雖然入了夜,這宮殿到處點着燈籠,倒和白天沒甚差別。

他的籠子就挂在宮殿的廊下,由一棵臘梅樹掩映着。有宮裝麗人來來去去經過,沒人注意到他。

從臘梅樹巨大的葉子、從這些麗人鐵塔一般的身形來看,他這籠子應該是個鳥籠子。

而他也被縮小成了鳥的尺寸。

關于鳥籠子的另一個佐證是,在他的身旁,放着裝食水的器皿。那是兩個潔白的小瓷碗,一個碗裏是清水,一個碗裏是黃米。

樂塵子撿起一粒黃米。由于他被縮小了尺寸,此刻單單一粒黃米就有他手指頭那麽大,十分詭異。

他把玩了一會兒沒玩出什麽名堂,于是揚手朝籠外一丢。

這些日子他已經丢了不少黃米。

扔了一會兒黃米,他百無聊賴地躺在栖架上閉目養神。

有衣料擺動聲漸漸朝籠子逼近,樂塵子起身睜眼,見一人走到籠子前,寬袖廣帶,手持長匙,正往小瓷碗裏加新的黃米。

加滿之後,此人還用長匙輕輕敲了一下瓷碗邊緣,似乎提醒他吃。

樂塵子自言自語道:“這也太侮辱人了。”

籠外人突然開口:“現在可以寫了嗎?”

樂塵子閉眼:“我說我心情好才會寫,你把我關在籠子裏,覺得我心情會好?”

對方冷冷說道:“我的耐心有限。”

樂塵子卻是一臉自暴自棄,根本不怕他威脅:“那你殺了我呗。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誰能為你勘破羲皇無字書。”

“未必沒有。”

“你也說了是未必,那就是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沒有喽?你大可以賭一賭到底有沒有。”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也有可能,你是在诓我,只為拖延時間。實際上你根本看不懂羲皇無字書。”

樂塵子閑閑一笑:“是是是,我根本看不懂羲皇無字書,你現在可以殺我了。你、請、便。”

對方默默注視了他一會兒,終究沒有殺他,而是降了兩道紫雷把他劈了個仰倒,随後離去。

樂塵子被劈得頭發炸開,冒着白煙,他躺在鳥籠裏,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觀察,見那人背影遠了,才悄悄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