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酷刑 原來這就是受傷的滋味麽?
雲輕并沒有高興太久。
這個瘋癫仙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後, 擡起食指在她肩頭輕點了一下,一道無形的氣刃洞穿了她的肩胛骨,霎時間血流如注。
雲輕禁不住慘叫一聲, 又疼又驚。她自小便刀槍不入,眼下還是頭一遭受傷。他傷她, 何等的輕而易舉!
這就是仙人的力量嗎?
“寫不寫?”他問樂塵子。
樂塵子将手中黃米捏成齑粉,随手朝籠外輕輕揚起, 一邊說道:
“倘若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到我, 那就太小看一心道了。一心一意,心無外物, 連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徒弟又算什麽?”
那人冷笑一聲,又一擡手指,氣刃刺進雲輕的腹腔。
“寫不寫?”
雲輕只覺腸肚仿佛被一個鐵掌攪動撕扯着,痛得幾乎暈厥。原來這就是受傷的滋味麽?
雖痛苦萬分,她因早有心理準備, 這一刀卻是一聲沒吭。她不想讓師父聽到心疼。
那人有些意外:“倒是有骨頭。”說着, 接二連三地氣刃穿身。
雲輕渾身冒血, 頭上大顆的汗珠滾落。她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連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模糊中她仿佛聽到浮雪在哭喊:“師姐你怎麽了?你是誰?我們怎麽得罪你了?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快停下!師姐你醒醒……嗚嗚……”
過于強烈的疼痛使得這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就像站在搖搖欲墜的懸崖邊,聽遠處深谷裏的風聲, 飄飄忽忽的缺少真實感。
雲輕心想,浮雪醒了啊……
她那麽膽小,看到我這個樣子,應該會被吓到吧……
雲輕艱難地扯了一下嘴角,本想笑一下, 實在是疼得面部肌肉已經不聽調遣了,臉上呈現了個怪異的表情,輕聲說道:
“好、師妹,我、沒事。”聲音極輕,也不知浮雪聽沒聽到。
浮雪哭道:“你有什麽事沖我來,不要打我師姐了!”
“還真是姐妹情深,那就,如你所願。”
雲輕心頭一沉。不行。我體質特殊尚且如此,浮雪又能挨幾刀?不,不能讓師妹挨刀子……
那一刻,她身上爆發出一股力量,這股力量支撐她昂起頭,用一種挑釁的語氣冷笑道:
“妖道!有朝一日,定報此仇!我要摳掉你眼珠子,掀翻你頭蓋骨,拿你心肝喂野豬!”
“啰啰蝼蟻,敢比日月!”
他被她激怒了。風刃攻勢陡然密集,雨點般急促。
雲輕不知被他刺了多久,她覺得他最後停下來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身上已經沒有可以下刀的地方了。
她痛得麻木了,心想,這大約就是淩遲吧?
後來她不停地想,我怎麽還沒死呢。死了就解脫了啊……
浮雪還在哭,雲輕多想摸摸她的頭,可惜她連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了。
“寫還是不寫!”
樂塵子:“還有個小的,不如一并殺了?”
“好,好,好!”那人怒極反笑,“一心道果然都是冷心冷肺、薄情寡幸之輩!”
緊接着是轟隆隆一陣雷聲。
雲輕意識逐漸模糊,雷聲和哭聲都越來越遠。她心想,我終于要死了啊。
——
雲輕猛地睜開眼。
她劇烈地喘息着,瞪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江白榆的臉,火光在他臉上跳動,照亮他緊鎖的眉頭,以及關切的目光。
江白榆正單膝跪着,蹲在她面前,手掌按在她的肩上。看到她睜眼,他松了口氣,“總算醒了。”
而一旁傳來浮雪的哭喊:“嗚嗚……師姐……嗚嗚……”
程歲晏正在搖晃她:“浮雪?醒醒啊浮雪,吃燒雞啦!”
雲輕閉住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風送來河水的潮氣,其中夾雜着周圍草木的清香。篝火噼裏啪啦地燃着,離篝火近的那只手,肌膚表面能感受到輕微的烘烤。
遠處有小動物窸窸窣窣的動靜,可能是黃鼬也可能是刺猬。更遠處是一聲孤狼的嚎叫,悲涼曠遠,回蕩在天地間。
這一切将雲輕的情緒從那個荒蕪痛苦的情境裏拉回現實。
她睜開眼睛,擡起手背擦了一下額頭,手背上全是汗水。
“原來是夢嗎。”她自言自語道,動了一下肩膀,感覺全身都疼。
夢會如此真實嗎?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而程歲晏終于晃醒了浮雪。
浮雪睜着眼睛,神情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程歲晏,這樣過了一會兒,漸漸地回神,她緩緩地坐起身,看向雲輕。
雲輕看了眼她額頭上細密的汗水,以及滿臉的淚痕,問:“浮雪,你做了什麽夢?”
“啊,我不知道,”浮雪答道,抹了一把淚水,“我就知道我好難過。”
雲輕按了按眉心。
她懷疑她和浮雪做的是同一個夢。可是為什麽浮雪忘得幹幹淨淨,而她卻記得清清楚楚?會是因為她體質特殊嗎?
雲輕突然想到夢中的仙人對她使用真言咒無效。
那麽,排除掉“仙人買了假真言咒”這個有點荒謬的可能性,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她特殊的體質,能夠抵抗仙人的精神控制。
也正是因為如此,本該遺忘這個夢境的她卻記得清清楚楚,這點想必也超出那仙人預料了。
雲輕閉上眼睛回憶夢裏的每一個細節,想到自己被仙力壓制時的絕望和痛苦,整個人依然忍不住惶懼戰栗,皮膚表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有一種直覺,這夢看似是假的,實際是真的,那仙人确實想把她們抓去威脅師父,只不過是以制造夢境的方式。
至于為什麽沒有抓肉身,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覺得沒必要,也可能是不想一次就弄死,留着以後繼續嘗試威脅。
他到底是誰?
夢中師父應該是有機會說出他身份的,可為何一直不說?
師父修的是一心道,又為什麽教她和浮雪修慈悲道?
羲皇無字書到底是什麽東西,連仙人都看不到上面的字?
她又憑什麽能看到?
……
疑問太多了。
不管這個仙人是誰,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和江病鶴是有關系的。
修道之人,絕大多數一生都沒有接觸仙人的機會。
倘若說江病鶴認識什麽仙人,雲輕自然而然想到一個最可能的答案——他的師父華陽子溫重明。
雖說溫重明已經飛升近百年,于自己弟子總歸還是有些香火情在。
忘恩負義是人人唾棄的事,江病鶴德高望重,輕易不會做這種事,但若是為了自己師父,這也能說得通了。
而且,真言咒是華陽派絕學,那個仙人剛好也會真言咒。
雲輕忽然又想到,她那天跟江病鶴對峙,江病鶴當時信誓旦旦地說:“你若不信,我可對我先師華陽子起誓。”
難怪可以那麽輕松地起誓,原來是一夥的嗎?
想到這裏,雲輕不由
得扶額搖頭,師父心也太大了吧!得罪了華陽子,還敢救江病鶴?
他跟江病鶴到底有什麽了不得的淵源,值得他冒這麽大險?
浮雪見她一會兒擰眉一會兒搖頭,禁不住喚她:“師姐?師姐?在想什麽?”
雲輕回過神來,剛要說起夢中經歷的事情,又擔心冥冥之中被華陽子監視,只好按下心事。
想到敵我力量之懸殊,雲輕心中仿佛壓着一團沉重的鉛雲,她長長嘆了口氣,說道:
“我也不知為何,只是突然有些擔憂,我們此番營救師父,前路不知有何艱險。以江病鶴的修為,他應該沒有能力單獨綁架師父。
我想,這背後會不會有更強大的存在。江病鶴已經是半仙,那比他更強大的豈不是……”
浮雪咬着牙,滿臉堅定地望向她,“師姐,我不怕。”
“就算與神仙作對也不怕麽。”
“就算死都不怕!”浮雪目光亮晶晶的,“我的命是師父給的,就算為師父死那也是天經地義。”
雲輕一下子也豁然開朗,心裏油然升起一股豪氣和魄力,此前因夢境所帶來的恐懼與壓抑一掃而空。
是啊,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可怕的?神仙又如何,我們偏要和神仙掰掰手腕!蝼蟻又怎樣,就算我是蝼蟻,也要叮得你滿頭包!
——
樂塵子又被雷劈了一通,本以為今天的折磨就到此為止了,然而那人卻并沒有離開。
樂塵子沒好氣道:“你又怎麽了。”
那人說道:“你知道我沒有殺她們。”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知道用她們威脅我沒用。”樂塵子說了這樣一句繞嘴的話,接着又說:
“你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确認我是否真的能勘破羲皇無字書。”
那人“啧”了一聲,冷冷說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殺了她們?”
“不怕,殺她們對你沒好處。”
“本仙想殺便殺了,要什麽好處。”
樂塵子笑了,一邊笑,一邊靠着籠架,用手指梳攏亂糟糟的頭發,他說:“她曾經說過,對你沒好處的事,你一般不會做。”
“這是她說的?”那人沉默許久,忽然笑,“她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