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舊事 “那個法寶不會就是你吧?”……
一晚上, 雲輕已經消化掉夢境之事對她的沖擊。早上蹲在河邊,她撩水拍了拍臉,被清澈冰涼的水一激, 神清氣爽。
她站起身,放眼看東方發白的天空。
江白榆看着她挺拔勁瘦的背影, 總覺得昨晚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自然,他不會問。
雲輕忽然轉頭, 他猝不及防被她發現在看她, 別扭地移開視線。
雲輕問他:“白榆,能不能說說, 江病鶴是個什麽樣的人?”
江白榆想了想, 搖頭道:“我常年住在蘭藉宮,與他接觸并不多。我只知,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點你也知道。”
雲輕又問:“他的玉河搖天鏡,你了解多少?”
江白榆答道:“玉河搖天鏡是我派祖師華陽子所制。在登仙之後第十年, 華陽子曾在華陽山顯聖, 賜下玉河搖天鏡, 自此之後玉河搖天鏡便為我派鎮派之寶, 由歷代掌門保管。”
“歷代,掌門?江病鶴不是華陽子飛升之後的第一個掌門?”
“不是。華陽子飛升後,華陽派傳給他的大弟子, 也就是我的師伯,頹山子虞萬枝。”
“那後來呢?”
“後來頹山子離奇死亡,我父親接任掌門,自然也繼承了玉河搖天鏡。
再後來,我的師叔祖——也就是華陽子的小師妹——寒鷺子認為頹山子死得蹊跷, 帶領一部分長老和弟子向我父親發難,華陽派自此陷入內鬥。
內鬥持續一年,許多人被波及,華陽派弟子損失了接近一半。最終我父親贏了,将寒鷺子囚禁在門派禁地。這場風波,人稱’寒鷺之亂’。”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頹山子死于十九年前,那之後不久便發生了寒鷺之亂。”
雲輕細細聽着,習慣性地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摩挲下巴,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華陽派這些陳年舊事,總覺得這背後或許有什麽聳人聽聞的秘密。
不過她現在暫時沒精力關心那些。
聽到最後,雲輕說道:“這麽說來,玉河搖天鏡是仙器了,難怪力量那樣霸道。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奇怪。”
“嗯?”
“你們華陽派,從華陽子到江病鶴,修的都是長生道,想必頹山子和寒鷺子也是?”
“頹山子确實修長生道,寒鷺不是,她修劍道。”
雲輕點點頭,“那就先不說寒鷺子……從師父到徒弟,都修長生道,門派大門上都刻着蓮花,門派弟子服上也繡着蓮花,甚至華陽子的塑像都托着一朵蓮花,可見華陽派對蓮花的重視。
但是我卻從未聽說過貴派有什麽和蓮花相關的厲害法寶,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江白榆抿了抿嘴角,解釋道:“蓮花本就意味着長生。”
“是麽?”雲輕挑眉,背着手走到他面前,目光把他從上到下溜了一遍,忽然笑道,“那個法寶不會就是你吧?”
“……”
“你看,你身上确實有蓮花的香氣。”她說着,傾身湊近,誇張地吸了口氣,做出一臉陶醉的表情,“哎,香香的。”
江白榆耳朵紅了。他立在原地躲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好一拳打上她的漂亮臉蛋,末了只是無奈地轉身背對着她,搖頭輕聲說道:“輕浮。”
……
幾人簡單收拾一番便要啓程。浮雪又問出了那個問題:
“師姐,我們去哪裏?”
問得好。雲輕覺得她肯定是要去找江病鶴的,只不過她現在還沒做好準備。
羲皇無字書裏有個重要的陣法,她參悟了很久,目前還沒參悟透。倘若沒有這個陣法,以她目前的修為,恐怕敵不過有着仙器法寶的江病鶴。
羲皇無字書不僅內容古奧難懂,就連字的寫法,也與當前的寫法有不少差異。
雲輕目前遇到的問題是,有個字直接不認識,只能靠猜,她猜了很多次,依舊沒猜對。
再等等。想到這裏,雲輕答道:“随波逐流,随遇而安,随便走走。”
這一走便走了十來天。一路上餐風宿水,卧月眠星,十日裏倒有七八日睡在野外。
程歲晏初開始還覺得新鮮,這樣過了幾天便有些叫苦不疊,茫茫野外,虎豹蚊蟲,人影都無,更別提買東西找樂子了,懷揣千金如同廢紙。
好容易到了一個鎮子,他立刻要買這買那,又要買新衣服又要買熏香,又想買個好用的鍋順便買點上好的調料,甚至還想買點麻将骰子路上解悶用。
浮雪說:“大少爺,再給你買幾個丫鬟小厮婆子管家吧。”
程歲晏知道她在取笑他,卻也不惱,只是笑道:“算了,蠢笨的小厮我還看不上。”
浮雪:“你還是吃點苦吧,吃苦對你有好處。”
程歲晏點頭:“你說得對。但我真的很想買胡椒和麻将。”
浮雪知道他誤解了,于是說:“我說的不是指心性上的好處。”
“哦?”
“你聽說過食富鬼嗎?”
“沒有,那是什麽?”
“食富鬼嘛,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喜歡吃你們達官貴人的鬼怪。
據說,在它們眼中,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人都是味道鮮美無比的上好食材,有的鬼抓到你們會迫不及待地生吃,有的鬼會把你們帶回家烤着吃,還有的鬼嘛,把你們切成一片片的,做成臘肉慢慢吃。”
她一邊說着,表情還越來越猙獰,就好像她就是那個食富鬼似的。
程歲晏隔着衣袖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抱怨道:“淨會作弄人。”
浮雪:“喂,我說的是真的。吃點苦頭,你就沒那麽吸引食富鬼啦。”
程歲晏卻用胳膊肘輕輕拱了雲輕一下,“雲輕,管管你師妹。”
……
這個鎮子名為山前鎮,在廣陵城的西北方。本來,因為程歲晏說了京城的繁華,浮雪很向往,于是他們便不自覺地一直向北溜達。
但是路上聽一個樵夫說,山前鎮裏有妖怪,正好他們當時離山前鎮也不遠,于是折向西,打算先來看看,順手收個妖。
這鎮子十分破敗,路面坑窪不平,街邊有不少乞丐,行人大部分穿得灰撲撲的,雲輕幾人走在街上,感覺街上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身上,頗為不舒服。
他們找到全鎮最好的客棧,客棧很舊也很小,客棧外面有兩個乞丐在屋檐下乘涼,因長時間不洗澡,手背腳背都是黑的。他們時不時地抓一把身上的虱子,然後捏着虱子按進嘴裏。
有三五個小童,嬉笑着往那兩個乞丐面前扔了小半塊饅頭,乞丐翻身趴在地上,像狗一樣争搶饅頭,一邊搶,嘴裏還發出“呵呵”的威脅聲,也如同狗一般。
小童們拍掌稱樂。周圍的成年人見了也哈哈大笑。
雲輕禁不住皺起眉頭。
幾人走進客棧,在客堂坐下。
客堂頗為逼仄,只六張桌子,這會兒有一桌五六個人正在吃面,桌子中間擺着一碟深褐色的醬菜。看樣子他們應該是路過的行商。
客棧夥計是個二十上下的矮瘦小厮,面龐發黑,長相敦厚,讷讷少言,衣服鞋帽都算幹淨齊整。
程歲晏點了滿滿一桌子酒菜,浮雪問夥計本地有什麽土特産,夥計答說是醬菜和甜梨,程歲晏也點上了。
雲輕問那夥計:“我看外面那兩個乞丐都有手有腳的,也年輕,他們怎麽不找個活計做?強過乞讨。”
夥計答道:“那是倆傻子,”說着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裏壞了。”
雲輕恍然,“原來是這樣。”
夥計問道:“可是嫌他們礙眼?我去趕他們走。”
雲輕連忙阻止:“不必。”
江白榆問道:“他們的家人呢,不管他們?”
“這個,小人不知。他們不是本地人,原是從外地一路乞讨來的。聽人說是從玲珑城那邊過來的。”
幾人便不再讨論這個。
雲輕問夥計有沒有聽說這鎮上有妖怪,或是誰家出了邪門事情,夥計先是茫然搖頭,想了想又說道:
“南街的唐員外出門極易被狗咬,一月總會被咬上七八次;
北邊十裏外的楊社村王老漢,他家的豬能上房能上樹;
還有,東街王寡婦一口氣招了三個夫君,其中一個傳言是她父親在外頭與她表姐的私生女的兒子……這些算不算邪門?”
程歲晏說:“等會,你讓我捋捋。”
雲輕心裏便有一種古怪感。
……
吃飯時,程歲晏嫌酒菜不好吃,讓夥計找來兩個彈唱的給他們助興,彈的難聽唱的也難聽,烏鴉哭墳一般,聽得人更沒胃口了。
程歲晏給了點賞錢趕緊讓人走了。隔壁那桌行商本來蹭着聽,正聽得津津有味,見人走了,不禁落寞。
就這麽胡亂吃了點,之後程歲晏問夥計這鎮上有什麽消遣的地方。
夥計推薦了三樣,酒館,賭坊,妓院,程歲晏每聽一樣,臉黑一層。
他嫌這些地方都烏煙瘴氣的,也就不打算出門找樂子了,只托夥計買回來各種雜貨,其中果然包括一副麻将牌。
雲輕是修行中人,并不癡迷于這些玩意兒,奈何程歲晏一直央求。
雲輕也知道,他在路上憋悶壞了,此刻便有些心軟,三人于是陪程歲晏打了會兒麻将。
程歲晏知曉他們三人很少玩這些,而且也窮,他于是體貼道:“咱們不賭錢,就賭彈腦瓜吧。”
他想着,等一會兒浮雪輸了,他一定狠狠彈她腦瓜,以報她編故事作弄他之仇。
從戌初到亥初,他們玩了整一個時辰,程歲晏也輸了整一個時辰,贏了一腦袋包,總算老實了。
晚上,夥計指揮人擡來浴桶和熱水,并澡豆幹花等。小客棧人手少,只能一個一個房間送,自然,先送的是出手豪闊的程歲晏。
夥計知道這幾位客人愛幹淨,讓人把浴桶刷得快要冒光。
浮雪看着幹淨到發亮的浴桶,熱水蒸騰升起的白色霧氣,以及水面上漂浮的各色花瓣,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們是修行之人,可以做到身上始終幹淨無垢,現在泡熱水澡的意義無非是解乏。
“打麻将比打坐可累多了,”浮雪抱怨了一句,又問,“師姐,你先?”
“你先。”
浮雪便不再客氣,開始解衣服。
雲輕忽然又打斷她:“慢。”
“怎麽了,師——”
“噓,有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