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44 章 “師姐,我心脈已碎,活不了多久……

第44章 大兇 “師姐,我心脈已碎,活不了多久……

圍繞金毛喝酒的妖魔有十幾個, 下頭陪坐并伺候的小妖約莫一二百個。這些大小妖魔蜂擁而至,嗚嗚喳喳,刀來劍往, 殺聲震天。

雲輕感覺這金毛修為不在她之下,一柄鋼刀使得也頗有章法。

一邊打, 她一邊問道:“你當年與仙人究竟有什麽瓜葛?不會是某個仙人的家奴吧?難道是坐騎?”

“滿口胡言!”金毛氣得哇哇大叫,忽然跳開, 從腰間扯下一個東西。

那東西在他手中飛快漲大, 雲輕這才看清那是一面腰鼓。

鼓身是紅色,用鎏金畫着一只兇獸的身體, 鼓面昏黃如陳舊的紙張, 上頭用深褐色的顏料畫着一只犼的頭。

這犼雙目圓睜,一雙眼珠兒點成純金色,月光下更顯面目猙獰。

金毛收了刀,握着腰鼓,重重拍了幾下鼓面。同時嘴唇微動低念法訣。

咚, 咚, 咚。

一聲聲曠古悠遠的鼓聲傳來, 有如深山古剎的晨鐘。雲輕只感覺精神一震, 那鼓聲好似變成實質,順着耳道鑽進頭腦裏。

她甩了甩腦袋,一下又清醒了。

浮雪和程歲晏卻都因這鼓聲, 臉上開始現出迷茫之色,動作也慢了些。

江白榆見狀,丢開對手,縱身一躍停在半空,精鋼劍斜在身前, 左手食指的指背在劍刃各處彈了幾下,嘴唇微動。

當,當,當。

有如金聲玉振,又如環佩叮當。浮雪和程歲晏只覺好似清風過耳、甘露灑心,眼神一下子恢複清明。

金毛大吃一驚問道:“你是誰?!”

江白榆不答,肅着臉落地繼續拼殺,甚至沒向它看一眼。

他的無視令金毛勃然大怒,他仰頭怒吼一聲,忽然周身起了變化。

好似膨大的饅頭一樣開始鼓脹,衣服不堪重負,撕裂成碎片。

然後他的身形開始變化,不再是人的形态,漸漸生出毛發、長出四肢,最後的最後,他變成一個有小山般那麽大的兇獸。

這兇獸遍身金色毛發,形如雄獅,不過頭顱比雄獅要小很多,身體也更長一些,尾巴好似蛟龍的尾巴。

雲輕冷笑:“原來是一只金毛犼。”

“吼!!!”

金毛犼對着月亮吼了一聲,擡腳踩向雲輕。那一只腳,似一座樓宇壓下來。雲輕縱身一躍躲開,有兩個小妖躲避不急,被它一腳踩成肉餅。

江白榆淩空點符,金色的符文飛快成型又飛快沒入金毛犼的身體。

雲輕心想,這金毛犼體型巨大,符文若想生效,怕要多點幾個了。也幸好,白榆修為不錯,能支撐起他漫天撒錢般的點符。

程歲晏召出了彩衣美人。

彩衣美人剛被放出來,看到金毛犼攻擊雲輕,不等程歲晏吩咐便飄然前來相助。

月光下紅色的花瓣散發出淡淡的柔和的光,如夢似幻般飄向金毛犼。

金毛犼脊背挺直,仰頭一振身體,吼!随着這一聲吼叫,它渾身立時蕩起一層金光,震碎紅色花瓣。

雖然擋住了這一擊,它對這彩衣美人似乎很是忌憚,怒聲質問程歲晏:“你又是誰?!”

“是你爹,行了吧?”

“吼!!!”這下它徹底被激怒了。

彩衣美人方才那一擊用盡全力,程歲晏感覺自身修為像是被一只大象一鼻子吸了個空,随後那彩衣美人回到扇中。

雲輕情知這金毛犼不好對付,更何況現場妖物遠比他們預想的要多,她回頭說道:“浮雪歲晏,你們先撤。”

程歲晏沒了修為卻還還有一身蠻力,這會兒揮動北海劍答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浮雪斥道:“別添亂了,咱們先走。”

兩人轉身奔向山谷通道時,金毛犼怒道:“一個都別想走!”

說着擡起前爪一揮,好似削豆腐一般,把那山壁削下來一塊,咣的一下重重砸下,擋住山谷出路。

那金毛犼不停地吼叫,聲音動天撼地一般,浮雪與程歲晏被震得識海搖蕩,精神極為痛苦。江白榆只好暫停點符,又彈起了劍。

雲輕一邊躲着,一邊找準時機,一劍刺向金毛犼的後腳掌。

玄劍如一顆黑色的釘子釘入它的血肉,金毛犼吃痛,狠狠地一甩後腿,雲輕帶着劍一起退開。

随後金毛犼前爪亂揮,把周圍山壁刮得石塊亂飛,快速飛濺的石塊砸死小妖無數。

雲輕正待繼續,餘光中瞥見浮雪在和虎妖纏鬥,而她的背後一塊磨盤那麽大的石頭正砸向她。

雲輕心裏一提,想要結氣牆幫她阻擋已經來不及,又不敢出聲令她分心。

好在浮雪聽到風聲,偏身躲開石頭,雲輕松了口氣。

然而她終究因為躲石頭分了一下神,下一瞬,虎妖抓住空當,一刀捅進她的心窩。

雲輕感覺這一刻時間好像停止了。

她看到她的師妹胸口插着刀,緩緩地向後倒下去,臉上表情愣愣地,一片茫然。

“不!!!”雲輕撕心裂肺地喊,不顧一切地跑向浮雪。

金毛犼見她慌了手腳,一爪子拍向她。

雲輕的世界裏已經沒有它了。她被拍翻在地,在地上滾了幾下,臉上沾着灰塵與淚水,狼狽地爬起來繼續奔跑。

虎妖舉刀迎戰,她一劍捅穿。虎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腹上傷口。

雲輕抱起渾身染血的師妹,肝膽欲碎,叫了一聲“撤”,随後抱着人向着茫茫深山跑去。

——

江白榆落在最後殿後,一邊撤,一邊掐訣清理幹淨地上血跡。

妖魔們沒了血氣做線索,追了一會兒終究是追丢了,只好散開在深山中搜尋。

那金毛犼身軀龐大,在山上亂踩亂踏了一會兒,沒有任何收獲,終于變回人形。

雲輕最後抱着浮雪跑進了一個山洞裏。

這山洞應當是熊罴的巢穴,寬闊高大,尚算幹燥,地面上還有些熊的腳印。

洞穴裏彌漫着一股帶毛動物長期不洗澡的那種臭氣,好在不算濃烈,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裏。

外頭被月光照得發白,山洞裏光線微弱,程歲晏吹起一個火折子,随手撿了點幹柴點起火堆。

浮雪胸口插着把刀,刀柄髒兮兮的,傷口處還在滲血,雲輕時不時地為她清理一下。

浮雪這會兒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察覺到師姐一直在給她渡修為,她吃力地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師姐,別浪費修為了,沒用的。”

“你別說話。”雲輕的臉一樣是蒼白的。她擦幹淨淚水,從腰間百寶袋裏摸出一粒丹藥送到浮雪唇邊,一邊說:

“別瞎想,護身玉龜應該為你護住了心脈。”

程歲晏聽到這話,神色一愣,從胸口摸出浮雪給他的那個物事,問道:“是不是這個?”

雲輕手指一松,丹藥掉在地上。她看看護身玉龜,又看看浮雪,好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決堤了,

“你怎麽這麽傻,師妹,你怎麽這麽傻!”

浮雪一臉歉意,“師姐,對不起,是我輕敵了。”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雲輕撿起丹藥重新塞進她嘴裏,“你別說話了。”看着浮雪吃了丹藥,她又開始給浮雪渡修為助其修複血脈。

修為有如杯水灑進沙漠,一旦渡去就了無蹤跡。

雲輕卻不肯停,一直往這沙漠灑水。

浮雪又搖了搖頭,無力地掙紮,想要躲開,“師姐,真的沒用,我心脈已碎,活不了多久了。”

“胡說!師父說了你至少能活兩百歲!”

“師父這次算錯了啊……”

程歲晏紅着眼睛,“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護身法寶,我……”

雲輕哭得眼睛都模糊了,“是我不好,我不該帶你來的,是我害了你!”

浮雪吃力地搖了搖頭,想幫師姐擦淚水,擡了擡手,發現沒力氣,只好作罷。

她說道:“不要這樣說,師姐,我也很喜歡和師姐一起行俠仗義。我如今這樣,全是因為學藝不精,你們都不要自責。

師姐,你知道我人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麽嗎?”

“什麽?”

“一直以來,都是師姐在保護我,我從來沒保護過師姐,哪怕一次。我真的,好想保護師姐一次啊!”

浮雪說到這裏,終于禁不住也哭了,淚水無聲地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

她才十八歲,她本以為未來的時間很長,她總有機會保護師姐的,卻沒想到,她竟然就要死了。

她真的好舍不得這個世界,舍不得師父,師姐,還有好朋友們。還有,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好吃的她都沒嘗過呢,就要死了。

“師妹……”

浮雪看着石洞的頂部,喃喃道,“真可惜,也沒能見師父最後一面。”

雲輕哭得崩潰,緊緊地抱着浮雪,“你不許死,我不讓你死!我要讓你親眼看到我殺光他們!”她咬牙切齒,滿目都是恨意。

她在這世間最親的兩個人,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奄奄一息,她怎能不恨。此刻恨如江海,恨不得傾滅這天地。

這時,一道溫潤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