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結陣 風聲,雪聲,劍聲。
程歲晏比浮雪先醒, 他醒之後把浮雪推了起來。
有一股龐大的修為從天而降,這次連雲輕都感受到了,幾人反應也是夠快, 直接撞開破敗的屋頂跳出。
此時天上竟落下一只巨大的透明掌印,在白茫茫的雪夜裏隐隐地折着光線。
五人一貓四散躲開掌印, 那掌印最終轟在破廟之上,把這孤零零一座廟轟成一片廢墟。
辭鯉在空中時就化作少年的模樣。
寒鷺子跳在地上站定, 玄劍回到手中, 她怒吼道:“行歌子你這老賊也要助纣為虐嗎?我當初就該把你們都殺了!”
風雪之中,一個有着一把濃密胡須的紫袍男人冷笑道:“師叔真好大的口氣, 若非當年掌門顧念同門之情, 留你一條性命,你焉有今日大放厥詞的機會!”
這人看着比江病鶴年歲大上許多,實際卻是江病鶴的師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悟道比江病鶴晚了許多,自然看起來年歲更大。
雲輕環顧四周, 見現場除了行歌子與江病鶴之外, 另有一個闊臉方唇、額頭飽滿的男人, 也是穿着紫袍, 三人外袍同為紫色,只是上頭繡的圖案各不相同。
看年歲與衣着,這人應該也是某個長老。
寒鷺子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明玄子, 你這狗一般的東西也有臉來?”
雲輕眉頭跳了跳,心想這位前輩還挺能罵人的,以後有機會可以和辭鯉交流一下罵人的技巧心得。
而在他們周圍,李修竹、俞北亭、謝君澤,各自領着弟子圍攏上來。
因着涉及到門派私密, 江病鶴此次帶的弟子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并未帶太多,除長老與李修竹三人外,剩下的普通弟子約莫是五六十人。
此刻雲輕幾人被方才行歌子那從天一掌打散,暫時沒條件使用整齊一家人。
這正是江病鶴的目的,他要防備他們集體逃跑。
李修竹與謝君澤看到雲輕,便不管別人,兩人領着七八個弟子直奔雲輕二來。
雲輕禁不住挑了挑眉,心想江病鶴好像還挺看得起她,竟然派兩個親傳弟子專門對付她。
俞北亭如今換了一把銀光閃閃的佩劍,劍名“三炁”。
這也是李修竹與謝君澤看他不痛快的原因,師父有什麽好兵器都給俞北亭,他一個欺師滅祖的叛徒怎麽配。
他們卻從不想想,江病鶴這麽多年來可是一件法寶都不曾給過俞北亭。
現下俞北亭挺着三炁劍便向寒鷺子襲來,後者冷笑一聲道:“好畜生,自尋死路!”
行歌子領人對上江白榆,明玄子帶人對上辭鯉,剩下浮雪和程歲晏則被幾個普通弟子纏鬥住。
浮雪忍不住對程歲晏說:“瞧不起咱們。”
程歲晏:“你別說出來啊!”
江病鶴觀察了一下現場,确定雲輕被纏住、暫時無條件糾集衆人逃跑,便沒急着動手。
他取出了白天那個紅色漆盤。
江病鶴催動修為,漆盤中的黑白二色琉璃珠骨碌碌地轉動,最終停在某兩卦上。
這法寶的用處倒也簡單,用來探查周圍已經生效的陣法,若是簡單的陣法可以直接探查出陣眼,太複雜的陣法還需人親自來解。
這會兒,江病鶴搖了幾次漆盤,确定周圍至少有三個陣法。
然而,所有陣法都找不到陣眼。
他心中納罕,這妖女于陣法一術上的造詣竟如此之高!
他卻是不知道,羲皇無字書上的陣法頗有一種大巧若拙的樸素,許多陣法都無陣眼。
它講求的是順應自然之道,運用萬事萬物本身的力量,因此重在材料的選擇和布置上。這與當前流行的重術輕道、重算輕理的陣法布置方式完全不同。
雲輕于羲皇無字書的陣法才不過學了十之二三,現在她看其他陣法,時常有一種成年人看頑童的感受。
這會兒,江病鶴找不到陣眼,幹脆仗着自己修為夠高,強行破開。
雲輕本就以一敵多,現在又被江病鶴破了陣法,難免受到反噬。
她咬牙憋着一口氣,一邊把精鋼劍使得密不透風,一邊罵江病鶴:“老東西,怕成這樣!膽小如鼠,難怪華陽子看不上你。要是我也會選頹山子。”
寒鷺子戰得正酣,竟還抽空附和了一句::“罵得好!”
雲輕這番話可算戳中江病鶴的痛處,他平生最恨被人說不如虞萬枝。他氣得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冷笑着,重重一擡手。
雪越下越大,飄絮飛綿似的,然而風卻陡然變小了。
這不對。
雲輕借着劍招匆匆掃視一周,近處的雪垂直下落,遠處的雪卻是斜飛,這說明遠處是有風的,他們周圍應當是被什麽東西圍起來了。
至于是什麽,那顯然是氣牆了。
這老東西看來是想要還江白榆一堵氣牆,以洗刷玲珑城一戰所受屈辱啊。
雲輕說道:“竟然有氣牆,刺哩哩,他們看不起你!”
“你閉嘴!”辭鯉自然也發覺不對,貓一向比人對環境更敏感。
奈何與他對峙的這位“狗一般的東西”明玄子長老,實力并不差,又有好多弟子助戰,他總要尋找機會才好運用法寶。
總算讓辭鯉尋到空當,祭出化水聚風實,少年對着蒲公英輕輕一吹,随即低念法訣:
“似花非花,
似雪非雪。
青天執白傘,
送君到天涯。
水起!”
細小的白色絨花吹進雪片裏,更不易察覺。不一會兒,四周氣牆有多處發生變化,氣變成了水,随後這無形的水四散流開,那氣牆如同冰塊融化般破開一個個缺口。
雪花再次被風卷起。
這倒有些出乎江病鶴的意料了。他只知道這神秘的蒲公英能夠聚風,卻沒想到竟然還能化水,這是一件罕見的雙用法寶。
眼見氣牆無用,江病鶴又舉了一下手,“結陣。”
所有普通弟子默契地一同放棄混戰,圍住他們開始結起陣法。
此陣名為九九重陽劍陣,為華陽子溫重明所創,它最大的特點是參與人數很靈活,至少九個人,至多八十一人,只需人數是九的倍數,都能夠結成此陣。
自然,倍數不同,效果是不一樣的。
此陣威力甚大,眼下結陣弟子為五十四人,雖然沒有達到八十一人的最大威力,但是江病鶴相信只要結成此陣,也足夠困他們一段時間。
哪知寒鷺子一見他們結陣的方式,忽然冷笑:“在我面前結重陽劍陣?你怕是不知道,師兄他可是經由我的指點才創出此劍陣的!”
行歌子諷刺道:“師叔你真是老糊塗了,什麽大話都敢吹!”
寒鷺子呵呵一笑,一眼找到劍陣中作為陣眼的弟子,玄劍脫手,穿開風雪,一劍斬首!
蒼夜劍來勢太快,劍意太猛,那弟子無暇防備,頭顱直接被斬飛出去,這人空蕩的頸部噴起大片鮮血,染紅了飛雪。
陣眼死,劍陣破。
玄劍一擊即中,又飛快地回到寒鷺子手中,恰好用來格擋俞北亭遞上來的一劍,時機不早不晚,剛剛好。
寒鷺子:“我師兄收你們這幫豬狗做徒弟,真是此生最大的敗筆!”
江病鶴滿目森寒,又一擡手,“結陣。”
這次陣法只需二十五名弟子,剩下的依舊加入混戰。
這二十五名弟子結成梅花陣,豎起劍指閉目誦念法訣。
江病鶴單手背在身後,一手扶着劍,從容立于風雪之中,揚聲說道:“師叔,此陣如何,是否還要指點一二?”
寒鷺子呸了一聲,“要我指點,你也配?!”
程歲晏祭出昭明畫骨扇,低聲誦念法訣:
“眉如遠黛目含霜,
盈盈玉步照流光。
若唔——”
第三句卻是如何也念不出來了。
浮雪扭頭看到他一手拿着扇子瞪眼睛,一手拖着北海劍,狼狽地躲着劍光,她莫名其妙,想要問問,一張口,發現說不出話。
“唔唔唔。”浮雪誇張地拍了拍嘴,提醒其他人。
所以,江病鶴布的是禁言陣嗎?雲輕心想,看樣子是為防止他們使用法寶。
此刻,江病鶴站在陣外,看着他們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他微微一笑道:“游戲,才剛剛開始。”
天地間一片冷寂,只餘下風聲,雪聲,劍聲。
眼前是金光,銀光,血光。
江白榆不僅要應付眼前的人,還要分心觀察整個戰場,時不時地點符支援。
最要防備的是明玄子。這位長老自現身之後便不發一言,哪怕被寒鷺子大罵也無話說,看起來像個厚道人,實際上竟然十分陰險。
他一邊和辭鯉交手,一邊幾次暗地裏點符偷襲其他人,幸好都被江白榆發現,點符打消。
雪下得更大了,幾乎下成了雪塊。密密麻麻的雪塊好似在天地間布了一層濃濃的白霧,白霧之中,升起了一輪月亮。
玉河搖天鏡停在半空,飛速旋轉,強大的威壓攪動周圍雪片,在半空中形成一個球形的燈籠。
雲輕飛快彈了兩下精鋼劍,尖銳的铮鳴聲回蕩在呼嘯的風雪中。
這是他們的暗號,此暗號只有一個意思: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