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豪賭 “人可以蠢,但不能貪。”……
幾人一邊打一邊朝着雲輕的方向合攏, 而雲輕也在向着禁言陣的邊緣撤退,打算走出禁言陣的範圍。
察覺到對方欲走脫,華陽派衆人哪裏肯放, 纏鬥得更緊了。不僅不能允許他們撤退,更不可能允許他們合攏。
半空中的球形燈籠忽然潰散, 露出其中停下來的玉河搖天鏡,鏡面裏星塵播散, 銀河傾瀉。
這次江病鶴吸取上次的教訓, 并不打算一口氣将幾人收走,決定一個個來。
這玉河搖天鏡有個特點, 蓄力越久流速越慢, 這會兒江病鶴想要各個擊破,蓄力時間很短,星塵河流又窄又快。
泛着光的銀河穿越風雪,先是灑向浮雪後背。雲輕注意力也在這玉河搖天鏡上,她百忙之中竟還能搶出一絲戰機, 劍鞘打向師妹。
浮雪着了這一鞘擊, 翻身滾到一旁, 星塵河流撲了個空, 洩在地面,地上瞬間空了一塊,露出一個黑色的深坑。
而雲輕這一頭畢竟分了心, 背心着了謝君澤一腳,被踢得撲倒在地。她不及落地便扭動腰肢,之後在地上飛快地滾了幾滾,沾了滿身碎玉,複又翻身站起。
站起身後, 目光一掃,浮雪的身影已經不見,她消失的地方又多了一個深坑。
雲輕兩眼發紅,一雙眼珠兒因憤怒至極而突出,亮得吓人。
她不顧一切地撲向江病鶴的方向,途中遇到華陽派弟子阻攔,精鋼劍一抖,銀色的劍刃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抹了那人脖子。
帶着熱度的鮮血撲到臉上,眼球上都濺了些許,視野裏半白半紅。
李修竹與謝君澤連忙來截她。這兩人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師父面前好好展露本事,是以這會兒也是有些拼命。
這三人渾似發狂的猛獸一般,其他弟子一時竟近不得身了。
江病鶴滿意地看着他們争鬥,心随意動,星塵河流又是一卷,這次輕松卷走了程歲晏。
在這期間,河流觸碰到華陽派的幾個弟子,一并卷走。
他微笑道:“別急,一個一個來。”
發着光的銀河裹向雲輕,好在她還沒徹底失去理智,飛快閃身躲開,哪知這銀河垂下後卻忽然拐了個彎,沖向寒鷺子。
俞北亭觑着機會,在寒鷺子面前一擋,拼着被她刺上一劍,擋住了她的視線。
再加上有風雪幹擾判斷,寒鷺子察覺到時已經晚了,此時她剛好把蒼夜劍釘進俞北亭的右胸口,兩人離得很近,銀河瞬間襲來,從俞北亭身後将兩人一同卷走。
辭鯉見勢不妙,往地上一滾化作小貓,便要逃走。
明玄子卻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從腰裏掏出一張捕妖網,朝這小貓一扔,那網便自動追尋到辭鯉,往它身上一套,禁锢住它的行動。
辭鯉畢竟是個大妖,複又變回人形,掙碎紫網。然而這一步終究耗費了一些時間,銀河眨眼而至,收走了他。
雲輕跑也不能跑,打也不能打,她此刻血液一股一股地往上沖,腦子裏一片空白,便使出了一股魚死網破的架勢,此舉倒有些鎮住李修竹與謝君澤了。
江白榆停在半空,一邊迎戰行歌子,一邊觀察雲輕這邊。
地上橫七豎八地倒着一堆人,雲輕被李修竹和謝君澤帶着四五個弟子纏鬥,實在走不出禁言陣,劍光凜冽中他發現她的劍尖飛快地指過兩個方向。
兩個方向正對着梅花陣的五個花瓣其中之二。
其中一個方向指了一次,另一個方向指了三次。
江白榆便明白,這禁言陣竟有兩個陣眼,她指的正是兩個身為陣眼的弟子。
裁恨劍釘向其中之一,他自己飛快跳向另一人。
行歌子的劍尖正中他背心,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吃下這一劍,在行歌子及其他圍攻弟子驚異的目光中,帶着一身鮮血奔向另一個陣眼。
與此同時,星塵河流同樣地,垂向這個陣眼弟子。
江病鶴饒有興致地看着他,似乎是很期待他的抉擇。
江白榆并未猶豫,眨眼便至,幾乎與裁恨劍擊殺那個陣眼弟子同時,他掐斷了這個陣眼弟子的脖子。
陣眼死,禁言陣破。
銀河也是在這一刻,将他的身體吞沒。
而他只來得及留下三個字的一句話:“雲輕,走。”
江病鶴眼見活捉了江白榆,激動得心髒咚咚直跳,但是他知道,還不到慶祝的時候。
還有一個,只剩一個。
雲輕目眦欲裂,怒吼一聲:“啊!!!”
精鋼劍使得風車一般,劍刃終于承受不住這樣的強度,啪的一聲斷成兩截,她終于再也忍不住,仰頭噴出一大口鮮血,潑灑在茫茫風雪之中。
而她也終于借着這一擊滾到一旁,撥下腕上手串。
此刻雲輕面色蒼白,臉上下巴上都是血液,連眼神都有些渙散了。但是她知道,這是白榆拼了自己為她創造出的機會,她不能倒下。
她将手串抛出,調動全身力氣,飛快念出了法訣。
“千裏明月千裏夢,
自在人間自在風。
美人醉向花間卧,
香霧渺渺歸雲輕。”
歸雲輕,歸雲輕啊……
雲輕的眼睛濕潤了,一滴清淚彙聚在眼角。
白霧霎瞬間出現,開始快速收攏。
眼看着她又要逃脫,江病鶴大怒,血液突突地直沖腦門。
這妖女幾次三番令他感到挫敗,他今番絕不會再容她逃走。他不僅要用她威脅那小兔崽子,還要将她碎屍萬段!
玉河搖天鏡收完人調轉角度時要重新播撒星塵,江病鶴眼看着霧氣合攏,要用玉河搖天鏡對付她已經來不及。
好在他眼下距離妖女并不遠,直接掐個疾行訣,足下一震,如一道離弦的箭,瞬間奔入那片濃霧,與此同時伸手一招,上方的玉河搖天鏡憑空消失,回到他的識海。
濃霧包裹住兩人、完全合攏時,他聽到妖女輕聲說道:“人可以蠢,但不能貪。”
……
當初,在剛說出那個計劃時,程歲晏就這樣評價雲輕:
“你真是個天生的賭徒。”他想過所有人可能是賭徒,卻從沒想過雲輕會是,這個一向思慮極重、做事謹慎的女子。人還真是複雜啊。
是的,雲輕這個計劃就是想賭,賭江病鶴能不能忍住錯失殺抓她的最好時機,當然,這個時機是她刻意營造的。
之所以有這個計劃,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江病鶴修為高強,又有玉河搖天鏡這個大殺器,再加上華陽派衆多高手,面對這樣的對手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
當然,雲輕對這個極為冒險的計劃也并無多少把握,因此只是提出來,讓大家一起商量一下,集思廣益,沒準能有更好的啓發。
最支持她的當屬寒鷺子。
寒鷺子一聽說這個計劃,就感覺這乍一看是一場豪賭,實際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絕不是憑運氣的賭博能比。
原因在于江病鶴的性格。
“若是給他時間思考,他未必想不通其中關竅,可是在那樣緊急的時刻,人是沒時間思考的,驅動人行為的就是本能。本能又來源于什麽?自然是性格。
江病鶴此人性格我極為了解,他剛愎自用,恃才傲物,自尊心強,又極為貪婪。
你幾次三番忤逆他,令他顏面掃地,他一定對你恨之入骨。我想,在那樣的時刻,他是絕不肯錯過時機的。”
雲輕便受到鼓舞,想了想,又有些猶豫,說道:“要不要把白榆留下來?他身上有金霜玉露蓮,是我們最重要的籌碼,萬一江病鶴抓走白榆之後就收手怎麽辦?”
寒鷺子微微一笑,笑得臉上紋路都舒展開,她自信道: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江病鶴。如果在那樣的時刻,如果在我們所有人包括白榆都已經被他收入鏡中,他能夠就此收手,放過你這條最後的魚兒,那他就不是江病鶴了。
貪婪,是他這一生最致命的弱點。還有,對手越強他越謹慎,當你一無所有時,也是他防備心最差的時刻。
若是白榆不進入鏡中,他多少會有所忌憚,這反而會降低我們成功的可能性。
既然賭,就要賭得豪氣一點,把籌碼全壓上。人生并不總是萬無一失的,或者說,大部分時候都不是。
你這丫頭,有些太過謹慎了。殊不知,一味追求穩妥,确實能讓你避免一些失敗,卻也很難企及成功。你明白嗎?”
雲輕點點頭,“我知道了,前輩。”
“人在關鍵時刻只會做出符合他性格的選擇。而我們的計劃,就是針對江病鶴的性格,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
其他人都被寒鷺子說動了,比較令雲輕意外的是,辭鯉竟然也同意了這個計劃。他一個大妖,與他們認識也沒多久,沒什麽必須的理由趟這個渾水。
對此,辭鯉的回答是:“我只是相信野獸的直覺。”
浮雪在一旁插嘴道:“貓算什麽野獸啊。”
辭鯉:“你算,你這個野豬當然算是野獸。”
……
此時此刻,走進白霧後的江病鶴眼前視野變得極為扭曲模糊,幾乎也就是一瞬間,又重新清晰起來。
風雪消失了,周圍昏暗潮濕,牆壁上的十七對銅燈幽幽地冒着光,照着旁邊鮮紅的符文。
歸真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