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蝶夢道 “頂天立地,爛命一條。”……
第二天, 雲輕把新的發現跟衆人說了。
浮雪覺得很不可思議:“師父他竟然是仙人的孩子?”
程歲晏說道:“仙人的孩子不應該也是仙人嗎?”
雲輕搖頭道:“哪有那麽容易。師父他在失蹤之前,還只是個半仙。”
辭鯉愣神想了一會兒,對浮雪說:“喂, 你那個鈴铛給我看看。”
浮雪抱怨道,“臭小貓, 求人辦事呢,說話也不知道客氣點。”一邊說着, 一邊掏出鈴铛遞給他。
辭鯉把鈴铛翻看了一下, 盡量把語氣放得很溫柔,夾起嗓子問:“請問, 這鈴铛是你們師父祭煉的嗎?”
浮雪一下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拉長聲調“噫”了一聲說道:“算了算了,你正常一點吧。”
“笨蛋,回答我,是不是你師父祭煉的。”
“明知故問。”
“這上面有他的血氣?”
“應該有吧?”
許多法寶祭煉時都會加入祭煉者的血氣。
辭鯉點點頭,将鈴铛遞還給她, 說道:“那就合理了。”
“什麽意思?”
“我同一心子簽過血契, 這鈴铛上有她後人的血氣, 自然能吸引到我。所以你這鈴铛能連續兩次召喚我。”
雲輕聽罷一臉恍然, 原來是這樣嗎,那就更加證明師父是一心子的後代了。她問辭鯉:“你為什麽跟一心子簽血契?說說?”
辭鯉神色便有些晦暗,“兩百多年前, 我剛化作人形時,在流霞湖邊游玩,不甚掉入湖中……”
流霞湖有個修行了上千年的巨鼋,在其中制造了很大的漩渦,意圖吸納一切過往生靈。那時他還不叫辭鯉, 同族妖物都喚他小九。
小九被漩渦卷走,無法掙脫,他本來就剛剛化形,修為尚淺,又是在不熟悉的水中。眼見身體随着漩渦越來越深,他絕望地閉上眼睛。
卻不料,突然有一條大鯉魚,用頭頂着他的身軀,将他頂離了漩渦,送回湖邊。
這條魚将将不到一百歲,也只剛修煉出一些靈智,還沒化形。
小九便和這條魚成為了朋友,他叫它小魚。它叫他小貓。
小魚因剛剛修煉出靈智,還不太聰明,說話經常颠三倒四的,而且說着說着就開始跑題。偏偏它又是個話痨,每次和小九在一起,都是魚說貓聽。
它經常馱着小九,遨游在流霞湖之上,湖邊人時常會看到一只小黑貓踩在一條銀色的大魚背上,也算是聞名流霞湖的一個奇景了。
有一次小九找來一條空船,讓小魚跳到船上,他刻下船的吃水深度,後來換成等重的石頭,用這個方法稱出小魚竟然有五百斤重。
又過了百年,小貓終于等到小魚也化成了人形。兩人約好要永遠做好朋友,生生世世都要做。
修行不易,兩個好朋友聽說長梓山上有仙草,于是壯着膽子去摘。哪知這裏竟然是一個仙人的道場,他們摘仙草時被逮了個正着。
仙人喚作一心子,沒有殺他們,而是扣押了小魚,并且和小貓簽訂血契,只要小貓老老實實做一百年好妖,就放走他的朋友。
兩個好朋友依依不舍地分別時,一心子還給他們各取了名字,小貓叫辭鯉,小魚叫別貍。
簽訂血契五十年後,辭鯉來到長梓山,探望了一次別貍。一心子準許他與別貍相處三天,他聽別貍絮絮叨叨說了三天的話,聽得頭都大了。
也是這期間,他不小心窺探到一心子與華陽子的關系。華陽子他自然是認識的,畢竟是聞名修行界的天才。
雲輕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也就是前不久,我與一心子約滿,前去長梓山找她。那裏道場破敗,長滿野草,不管是一心子還是別貍,都已經不在了。
我想過一心子或許由于某些原因放棄了這片道場,卻沒想到,她竟然死了。
一個如此強大的仙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了,不敢想象殺死她的人會有多強大。我只怕別貍也……”
浮雪見他垂頭喪氣,平時罵人的氣勢蕩然無存,她忍不住安慰他道:“它可是魚耶,遇水就能活,沒準跑去哪裏了呢!它此刻應當也在找你呢!”
辭鯉低着頭“嗯”了一聲。
雲輕問道:“那你在長梓山上有沒有發現過別的仙人?”
辭鯉搖了搖頭。
“你再想想呢?別貍有沒有提起過?”
辭鯉閉起眼睛,仔細回憶起那三天別貍和他說過的話。
這個過程有點痛苦,因為別貍說話一向跳躍,沒什麽邏輯,而且數量巨多,有時候還自相矛盾。辭鯉像是入定了一般,衆人不敢打擾他,連呼吸都放輕了。
如此回憶良久,辭鯉睜開眼睛說道:“有一件事。”
“何事?”
“別貍說,有個叫銀大哥的仙人想殺它,被一心子和華陽子攔住了。”
浮雪一呆,“什麽金大哥銀大哥?”
辭鯉攤了攤手,“我不知道。”
江白榆說道:“會不會是,一心子或者華陽子稱呼他為銀大哥?”
雲輕眼前一亮,“很有可能!說明這個仙人可能姓銀或者道號第一個字是銀?咱們看看神仙譜。”
這下範圍縮小了很多。衆人于是去藏經閣找到神仙譜,一同查看起來。
飛升的天象是有目共睹騙不了人的。
神仙譜上記錄着每一次出現飛升天象的時間,如果能确定此飛升仙人的身份,便會記下名字道號道法派別等,有些還附帶簡單的生平。
如果不能确定飛升者的身份,則只記錄時間,身份那裏或是空白,或是寫幾個疑似身份,并注明“疑似”。
在很久以前,飛升的時間是很密集的,越往後記錄的次數越少,這也說明越往後修煉越艱難。
五個人一起查,速度是很快的,最後不考慮身份空白者,一共找到六個可疑人員,分別是:
銀文時,道號戲鳶子,道法是百戲道;
慕容秋,道號銀瞳子,道法是洞玄道;
陳道南,道號陰山子,道法是陰山道;
殷繁會,道號齊光子,道法是蝶夢道;
周敦夫,道號引天子,道法是無量道;
徐峻岩,道號印凇子,道法是自然道。
……
程歲晏把幾個人都抄寫在一張紙上,一目了然。雲輕上下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個名字道:“是他。”
殷繁會,齊光子,蝶夢道。
蝶夢道是一種古老的道法,今已失傳,這種道法能夠把現實和夢境互通,現實可以化作夢境,夢境也可以化作現實,真正地做到似真非真,似夢非夢。
活傀儡術需要在睡夢中催眠。
那個仙人也是在夢境中審問和虐待她。
兩個重要線索都離不開夢。如果神秘仙人在這個六人名單裏,那就很大可能是這位蝶夢道人了。
江白榆點點頭,他與雲輕看法一致,也覺得齊光子最為可疑。
浮雪說道:“齊光子?怎麽這麽耳熟呢?”
江白榆:“玲珑山,金毛犼。”
浮雪眼睛一亮,“啊!對對對,那個金毛犼的前主人叫飲梅子,殺死飲梅子的就是齊光子!這個仙人也太兇殘了吧,動不動打得人魂飛魄散,那華陽子和一心子會不會也……”
衆人臉色都有些沉重。魂飛魄散,連輪回投胎的機會都沒有,意味着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抹去。
雖然魂魄聚合也并非絕無可能,畢竟魂魄之間有着微弱的吸引力,但是這個可能性太小了,幾近于無,而且過程極為漫長。
程歲晏低頭翻了翻神仙譜,說道:“這個齊光子殷繁會,已經飛升一千兩百多年了。一心子才飛升四百年。”
辭鯉問道:“怎麽找到他?”
程歲晏繼續看神仙譜,答道:“他飛升的地方是留雲山,那裏會不會有他的道場?”
雲輕說道:“那就先去留雲山看看吧,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程歲晏探究地看了她一眼:“那如果真的找到他怎麽辦?雲輕,你可要想好了,他可是仙人,而且是一個十足強大的仙人。”
雲輕又何嘗不知。只是這些,她已經想了太久,此刻反而鎮定了。
她笑,指了指自己心口,“我,頂天立地,爛命一條。”
——
就在雲輕決定去留雲山的第二天,江白榆低調地繼任了華陽派的掌門。
之所以說低調,是因為不曾請其他門派的人到場,只是向各大門派發了英雄帖,告知事件的來龍去脈。
而他本身繼任掌門的儀式是沒辦法低調的,畢竟是目前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門派。
江白榆穿着紫色的繡滿星辰的禮服,跪在長生殿裏,微微低頭,寒鷺子将一頂白玉蓮花冠為他戴上。
随後,她捧着一口寶劍走到他面前。
此劍是頹山子生前的佩劍,劍名“相思”。
江白榆雙手高舉,鄭重地接過相思劍。
接着,寒鷺子宣讀了敕書。
等寒鷺子讀罷敕書,江白榆扶着一個弟子站起身,将相思劍系在腰側,然後他接過三支點燃的清香,插進香爐。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來,放眼望去。
鐘聲響起,殿內殿外,黑壓壓地跪倒一片,人聲山呼:“參見掌門!”
江白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他想起昨天與寒鷺子的對話。
“師叔祖,玉河搖天鏡交予你,由你來繼任掌門如何?”
“你這孩子,我華陽派以長生道立足江湖,我修的卻是劍道,如何能做得掌門?”
“如何便做不得?”
“白榆,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每個人生在世間,都有自己的責任,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
虞萬枝救你一命,又傳你金霜玉露蓮,于情于理,你都該擔負起振興華陽派的責任。這份責任來到你肩上,你是躲不開的。”
“我知道了,師叔祖。但是我門派祖師被殺,我似乎也有責任追查到底?”
“說的不錯,你确實有這份責任,但不是現在。現在你們實力相差懸殊,若是心急,只會以卵擊石,斷送前程與性命。我要你潛心修煉,等到登仙之日,才是複仇之時。”
江白榆扶着相思劍,面無表情地看着跪倒的人群,內心有如一汪死水,毫無波瀾。
他愛的女子将要去尋仙,去赴死。
而他卻要留在這裏,守這百年榮華,過這寂寞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