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118 章 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第118章 胡言亂語 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說話的老太太長得與肖氏有五分相似。她走進院子時, 轉身将門關上,然後央求地看着雲輕:“我能否見一見她?”

雲輕點點頭:“可以。”

原來這位老太太是肖氏的親姐姐。

肖氏有一兄一姐一弟。作為家中第二個女兒,她性情溫柔敦厚, 對父母很是孝順,又手腳勤快, 只是有些沉默寡言。

大肖氏看着自己妹妹的魂魄,滿臉唏噓地流下淚水, 她喃喃說道:

“我的妹妹惠娘, 從小就循規蹈矩,她做過的最出格的事情, 便是十六歲那年的上元節, 她在看燈時,向一俊美的少年郎投擲了荷包。

這少年是個貴人子弟,兩人門不當戶不對,自然是沒有緣分的。

實際上,惠娘與他也只不過有兩面之緣, 第一面就是這年的上元節, 在流翠河的橋上, 一盞鳳求凰花燈之下。那晚我與她一同看燈, 親眼看着,她的臉比紅燈籠還要紅。”

衆人追問道:“那第二面呢?”

第二面,便是兩年後她出閣那日。

當年的那位少年竟已高中探花, 胸懸紅花打馬游街,惠娘坐在花轎中,花轎與他□□的白馬擦肩而過,惠娘掀起轎簾,仰頭望了他一眼。

春風得意的少年, 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

我們許多人的一生都是平淡的,就像粗粝的砂石,或是布莊裏最不起眼的灰布。

可是總有那麽一兩個人,在我們灰淡的人生裏留下豔麗的色彩,牢固地占據我們生命裏最明亮的一個地方。或許他們在哪裏,哪裏就是明亮的。

“我想,我妹妹定然是惦念着那位少年郎,才不舍得離開。”

付校書聽聞妻子竟然心心念念別的男子,一時間老臉有些挂不住。

雲輕問道:“你們成親是哪一年?”

付校書答道:“是啓元十四年。”

“啓元十四年的探花是誰?”

“這個,我一時記不得了,不過歷次科考名單在禮部都有備案,一查便知。”

雲輕點點頭,“如此,我們去禮部走一遭。”

這時,程歲晏忽然說道:“不用去了。”

雲輕看向他,發覺他一臉古怪。

“歲晏,你知道那年的探花是誰?”

“我當然知道,就是我爹。”

——

當雲輕一行人帶着安平公主來到程丞相面前、并且說明來意時,程丞相用了積累六十年的修養,才沒有破口罵人。

這叫什麽事!

兒子喜歡談玄弄道,他暫且忍了,誰還沒點愛好呢,總比吃喝嫖賭強吧?

兒子交道士朋友,他當然也就忍了,他還是相信兒子的眼光的,總歸不會結交什麽下三濫的人。他身為父親,不願把手伸得太長,去幹涉兒子交朋友。

可是!

現在這幫朋友竟然跑來告訴他,有個女鬼對他念念不忘四十多年,如今附身在安平公主身上,想要見他一面。

胡扯也要有個限度!

程丞相終于發現,他的好兒子只有在他面前是能說會道的,面對外人時真傻得可以,盡被一幫狐朋狗友糊弄。

這幾個狐朋狗友若只是騙他幾個錢都還好說,怕就怕他們繼續胡鬧下去,毀了逆子的前程。

刑部那邊調查賀蘭卿之死還沒有眉目,這一頭又騙上了安平公主。今天敢騙公主,明天就敢騙聖上!

程丞相飛快地撫着胡子,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拘用什麽方法,務必要把這幾個江湖騙子從逆子身邊趕走。

倘若實在趕不走,那就只好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程丞相長長地呼吸了幾次,平息了心中怒氣,微微一笑說道:“若真有什麽女鬼,讓她自己來找我,不敢勞動公主大駕。幾位請回吧。來人,送客!”

雲輕說道:“丞相,得罪了。”

程丞相不知她要得罪什麽,他莫名其妙看了雲輕一眼,板下臉對程歲晏說道:“逆子,你跟我來。”

說完,他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安平公主,“啊!!”瞬間臉色大變,吓得向後跌去。

程歲晏一把扶住他爹。

而此刻,在程丞相的眼中,安平公主的後背上,赫然趴着一個老妪。老妪穿着壽衣,身體呈半透明狀,一臉皺紋,笑眯眯地看着他,黑洞洞的嘴巴怎麽看怎麽詭異。

程丞相驚得冷汗岑岑,抖着手指指着肖氏,“這,這是什麽妖法!”

程歲晏說道:“阿爹,看到了吧,我們可沒騙人。你就和這位阿婆說說話吧,人家都惦記你四十多年了!”

“胡鬧!”

“你不說是吧,那我去找阿娘,讓阿娘來勸勸你。”

“逆子!”

安平公主走到程丞相面前,懇求道:“丞相伯伯,你就幫幫忙,把她弄走吧!”

程丞相情緒稍稍冷靜了些,他推開兒子,站穩腳跟,仔仔細細打量肖氏,他并不認識這個人,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相信,世上确實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良久,他嘆了口氣,向肖氏長長地作了個揖,說道:“夫人,在下程雲霄,蒙夫人錯愛多年,實在慚愧。”

肖氏無動于衷。

程歲晏說道:“阿爹,她耳朵不好,你大聲點。”

程丞相瞪了兒子一眼,提高聲音說道:“夫人,在下探花郎程雲霄,長街一別四十四年有餘,你如今安好?”

肖氏的身體往前探了探,她捕捉到三個最重要的字:“探花郎?”

“對,我就是。”

肖氏盯着程丞相的臉看了一會兒,笑道:“探花郎,你也老了?”

她表現得很平靜,雲輕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又啞然失笑。是他們太想當然了,人生哪有那麽多的纏綿悱恻。

随着時間的推移,許多當時正濃的情緒都會轉為平淡,正如海浪,初形成時風高浪湧,行得遠了,慢慢就變得波平浪靜。

程丞相聽聞此言笑了笑,方才一直緊繃的神經松動了些。他說道:“是啊,這世間誰人不會老呢?”

“探花郎,你如今過得可好啊?兒女們可都聽話?”

“我那逆子不甚長進,天天氣我。”

“聽話就好,聽話就好。我的兩個兒子不太聽話呢,好在女兒貼心。”

“夫人,我真羨慕你兒女雙全啊。”程丞相說到這裏,也是真情流露,有些哽咽。

“圓圓啊,我孫女的小名就叫圓圓,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都有孫女了,閑時帶孫女來家中做客,我那拙妻最喜歡丫頭。”

“鴨頭啊,我那小孫子愛吃鴨頭,他尤其愛吃鴨頭裏那點腦子。我是不愛吃,鴨頭鴨胸鴨腿我都不吃,有時候啃兩口鴨爪子。”

“你兒女雙全,又有孫子孫女,這輩子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

兩人像老朋友一樣拉拉雜雜地聊了些家常,程丞相越聊越傷心。

肖氏大部分時候聽不清楚他說什麽,但是她說什麽他聽得一清二楚,偏偏她總喜歡說些兒女的事。

子息單薄是程丞相這輩子最大的遺憾,現在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還反複地提。

當程丞相的淚花都被聊出來時,肖氏終于滿意了。她朝程丞相揮了揮手笑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衆人期待地看着她。

然後她身體向下滑了滑,又穩穩當當地趴回到安平公主的背上。

五個人齊刷刷一扶額。

程丞相頓覺不妙,“什麽意思?”

程歲晏答道:“意思就是,你不是她的執念。”

程丞相很有些不痛快。這幫人,勾起了他的傷心事,現在又告訴他不管用,這不是戲弄人麽。

——

五個人,一字排開靠在了牆根邊。

冬日的陽光灑下來,紅牆綠瓦,枝影斑駁,少年人眉目如畫,本該是一副賞心悅目的場景,只可惜一個個表情都若有所思,眼神看起來有些呆滞。

安平公主叉腰站在他們面前。

她也想學着歲晏哥哥的樣子靠在牆上,但是又怕壓到那個女鬼導致對方不高興,只好這樣氣鼓鼓地站着,抱怨道:

“說好了要救我,就這?我回去告訴父皇,把你們都抓起來!”

程歲晏眼皮都不擡一下,說道:“趕緊去,以後你就跟女鬼過一輩子,睡覺被子裏全是女鬼,多好啊,一點也不寂寞。夏天還涼快。”

“我,我去找國師!”

“去啊,國師肯定能救你,快去。”

“你為什麽那麽維護她,”安平公主一指雲輕,“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程歲晏已經被她逼得一臉疲憊,點點頭道:“是啊,我們都愛她,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什麽意思,都?他們兩個也是?”說着指了指江白榆和辭鯉。

“如你所見。”

安平公主一臉震驚,又指了指浮雪,“那她呢?她也是?”

“是啊。”

“她不是女的嗎?”

“原本是個男的,吃了化陽轉陰的藥才變成女的。這不是想玩點新花樣嗎。”

浮雪聽得眼前一黑,心想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大少爺這麽能胡編亂造。

安平公主像是被雷劈到一樣,盯着雲輕看了好半天,忽然幽幽說道:“解決不了肖氏也行,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雲輕好奇道:“什麽條件?”

“你要教我馭男之術。”

雲輕壓抑着心中的不耐煩,說起正事:“我始終覺得,肖氏就是個迷地鬼,她的執念在你身上,所以才一直跟着你。”

安平公主一瞪眼,“胡扯什麽,你們不是都調查了嗎,我跟她一絲一毫的關系都沒有,八竿子都打不着!”

“正因為你們毫無幹系,所以你那日經過付家時,所行所言就顯得更重要了。”

“都過那麽多天了,我怎麽知道我當時說過什麽做過什麽。”

雲輕看向江白榆,問道:“白榆,有沒有讓人記憶力變好的方法?”

江白榆想了一下,答道:“啓靈咒可以,但不能長期維持,效果失去後,人可能會笨一段時間。”

“給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