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 第 12 章 沒見過你

第12章 第 12 章 沒見過你

唐慕芮因禍得福,一次腸胃炎換來一張病假條,接下來的軍訓她只需要坐在病號席欣賞路瓊她們左轉右轉齊步走的飒、爽、英、姿。

唐慕芮怕自己無聊,死纏爛打拽上同樣不用軍訓的谷蘊檸陪她一起,谷蘊檸不願意去,她每天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喝喝下午茶逛逛街什麽的,才不樂意去操場曬太陽受罪,但唐慕芮的腦回路就不能用正常人思維來衡量。

每天鬧鐘一響,唐慕芮就下床直奔谷蘊檸的床,把她拖起來,谷蘊檸鬧起床氣她也不在乎,倆人每天都能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最初最初,路瓊想着自己身為班長的職責,有必要維護舍友與同學之間的和睦,現在她見怪不怪。

只要唐慕芮和谷蘊檸開始說話,哪怕只有一個字的交流,路瓊和麥青就會不約而同戴上耳機,與她倆隔絕。

軍訓最後一個上午是彙報演出暨開學典禮,半個月來的訓練內容都形成肌肉記憶刻在骨子裏,演出進行十分順利,最後一項是總教官上臺致辭,一改往日的嚴肅作風,開啓煽情模式。

烈日炎炎下,同學們面如死灰,所有人都在盼望着趕快結束回宿舍吹空調,卻又在總教官指揮他們全體向後轉,避開各班教官列隊離開的畫面時突然感受到離別的悲傷。

大多數女生還感性地掉下眼淚。

路瓊聽着耳畔傳來的啜泣聲,不做反應。

如果真的怕他們傷心,悄悄離開就是,幹什麽搞得如此聲勢浩大。

都是形式主義罷了。

第二個環節是開學典禮,校長講話歡迎新生到來,禮炮齊鳴,煙花盛放。

路瓊站在隊伍末尾,擡起頭。

藍天白雲,晴空萬裏,煙花在熾陽下失去鮮明色彩,但依舊絢爛。

麥青餘光留意到路瓊半晌沒有動作,扭過臉。

路瓊昂首望着天空,帽檐遮擋下,表情淡,一雙眼睛熠熠生輝,額角汗珠下滑。

彩帶緩緩落下,路瓊伸手接住一片。

麥青想,于唐慕芮、谷蘊檸包括她,她們而言只需十分力就能得到的結果,路瓊可能要付出千分、萬分。

路瓊,她一定是花費很多努力才走到今天。

走到這裏。

*

大學生活第一個小階段圓滿落幕,接下來就是按部就班的上課。

路瓊提前了解好幾家招兼職的雕塑,軍訓彙報演出當天下午自由活動,她就去挨個面試,最終在當中挑選出一家離學校稍遠、工資高的複合式花藝咖啡店。

一樓是咖啡店,二樓是花廳。

店名叫July,七月。

位于大學城範圍的邊緣。

幕後老板是一個溫柔謙和的男人,路瓊面試當天正巧碰到他來親手制作咖啡,店長就順便向他提了一嘴。

店裏大部分員工都是京大學生,路瓊還怕她是學生,兼職時間不固定惹得老板不喜,店長說July之所以開在大學城內就是為學生們提供便利。

店長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平易近人,和員工們都打成一片。

在店長的科普下,路瓊知道老板心上人出生在七月,店鋪因此得名。

又聽說,原本July不叫這個名字,最初就是個簡單花店,老板心上人愛喝咖啡,口味又挑剔,老板才擴充整改。

浪漫的是,July不是全國連鎖,但是老板心上人待過的地方就會有July的店鋪。

京大是國內Top1高校,校內卧虎藏龍,大一入學就能接活自給自足的學生不在少數,談事情顯得正式又符合大多數學生們消費條件的地方,非July莫屬。

路瓊在July打工的短短半月,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趁機學習到些談判技巧或者是人情世故的道理。

總之每天都有新收獲。

國慶假期路瓊沒有回家,太折騰,和小老太太打過一次電話,倆人沒什麽可聊的,路瓊就報備一下她在京北這一個月還不錯,小老太太說沒事就別聯系,她煩。

兩點一線的生活,上課和兼職占據她除去睡覺的所有時間,忙碌又充實。

軍訓那半月竟然是她最清閑的一段時間,期間招惹過的陸明霁早就被她抛諸腦後。

再次見到陸明霁,路瓊甚至還用了幾秒鐘回想一下他是誰。

是個周五下午。

路瓊上午的課上完,和唐慕芮她們仨吃完午飯就來July上班。

上午藝術學院有個交流活動,在July訂了幾百杯咖啡,在店員工忙到腳下生風,路瓊過來時他們才喘口氣。

店長游魂一樣:“瓊啊,你自己看會兒店可以吧,我們去後面吃口飯。”

路瓊當然不會拒絕。

京北最近氣溫維持在二十三四度左右,下午一點四十分,秋日暖陽毫不吝啬的穿透落地窗灑進店內,空氣裏浮動着咖啡香氣與花香,鋼琴曲輕柔舒緩。

路瓊系上圍裙,收拾起操作臺。

陸明霁推門進來時,路瓊轉過身,見有顧客,她條件反射一句:“歡迎光臨。”

待看見陸明霁的臉,路瓊先湧起一股熟悉感,停頓四五秒,陸明霁都走到收銀臺前,她認出他:“是你啊,好久不見。”

陸明霁沒搭腔,點單:“一杯冰美。”

路瓊在收銀機上點兩下:“可以掃了。”

陸明霁手機屏幕反扣,滴一聲提示掃碼成功。

店裏現在沒有其他人,路瓊就沒給陸明霁號碼牌,陸明霁也意識到這點,直接挑個角落位置坐。

路瓊學習速度快,上班沒兩天就把所有新品配方牢記于心,冰美式制作又最是簡單,不一會兒她就端着托盤繞出收銀臺。

陸明霁靠坐在沙發裏,雙腿交疊,面前桌上擺着臺筆電,他拇指托着下巴尖,食指按在左臉頰,其餘三根手指蜷起抵着嘴唇,頭微揚,眼睛向下睨。

從頭到腳一股傲慢勁兒。

路瓊放好咖啡,人沒走,反而在他對面坐下。

陸明霁眼皮子撩起,漫不經心的:“有事?”

路瓊控訴他:“我跟你打招呼你還沒回應我。”

陸明霁冷心冷面:“我為什麽要回。”

“我們很久沒見了啊,怕你不t記得我了。”路瓊以己度人,理直氣壯:“剛才你進門我就沒認出來你。”

陸明霁:“……”

她還好意思說?

他垂眸,看電腦:“沒見過你。”

路瓊沒有被擊退:“那你現在見過了,我們再認識一次。”

她遞過手:“陸學長你好,我叫路瓊。”

陸明霁撐着臉的手挪開,左臉頰留下一枚淺淡指印,路瓊看到,想他一個男生皮膚居然這麽嬌嫩。

她手還懸在半空,陸明霁視而不見,端起旁邊的咖啡到嘴邊喝着,目光全程沒有離開電腦。

路瓊根本沒想過陸明霁會配合她來一出重新認識的戲碼,并不失落,收回手站起來:“那你忙,有事叫我。”

沒有拖沓,利落離開。

陸明霁再次擡眸,注視着她背影。

然後,被她低紮在腦後的馬尾中,一撮翹起來的頭發吸引。

……

店長他們吃完飯,沒着急出去,在後面工作間偷會兒懶,下午一兩點這段時間普遍沒什麽人光顧,又過半小時,店長才帶頭開啓後半天的工作。

下午外賣訂單不多,制作完等外賣員逐一取走,他們就聊聊天。

輔導員在班級群裏發布一條書評活動,不強制參加,但參加後加學分。

有學分,路瓊就勢必要參與了。

她寫過讀後感,不确定兩者是不是同一種意思,上網搜了搜區別,心裏有個大概。

路瓊讀過的書只有課本,課外書她沒時間、沒條件接觸,截止時間在下周一,足夠她讀一本書再下筆。

她有事可幹,沒再關注陸明霁是否離開。

店長做好一杯Dirty,讓她端去2號桌。

兩點後,店裏又來了幾位顧客,人不多,路瓊掃着他們桌上的號碼牌,找到2號桌。

還是角落的老地方。

陸明霁還沒走,但他不再是一個人,對面路瓊做過的位置被一個男人霸占。

男人容貌出衆,白襯衫黑西褲,衣着正經,就是面上勾着的笑有點子浪蕩味。

琢磨着他們可能是在談事情,路瓊沒有打擾陸明霁,她也不會在第三人在場時招惹陸明霁。

咖啡從托盤裏移到桌子上,男人道聲謝謝,路瓊回一句:“您慢用。”

托盤豎在身前,走時路瓊聽到男人說:“你給谷蘊檸打電話,叫她晚上吃飯。”

陸明霁無情回絕:“自己打。”

“打不了,給我拉黑了。”

“……”

每周五下午是July進貨的日子,前面留幾個人看店,其餘人都去後門運貨,店裏女性員工占比大,男性稀缺,路瓊個子高力氣大,手腳麻利,有時候比男人都頂用。

她一人搬上搬下跑了兩三趟,那邊兩個男員工還在磨洋工。

店長站在儲物間門口點貨,看到路瓊一個人抱着快要一米高的箱子行動自如,又看到同等大小的箱子另外兩個男員工竟然還要一起擡着。

對比不要太明顯。

店長三步并兩步走到近前,A4板夾照着兩個男員工後腦勺拍過去:“兩個大男人還不如路瓊一個小姑娘,你們好意思?”

男員工之一的任城笑嘻嘻狡辯:“能者多勞嘛姐,而且路瓊不在一般女性标準的範疇內。”

店長又是一拍,低斥:“不會說話你就給我閉嘴,路瓊再能吃苦能幹活也就是個小姑娘,她的盡職盡責不是你們不把她當女生看的原因。”

任城是店長任念的親弟弟,性格頑劣不堪,勉強讀完初中就從老家跑來京北投奔任念,未成年又沒學歷,在哪都找不到工作。

任念沒什麽人脈關系,只能求助于老板,虧得老板好說話,任城才能留下來。

任城在家裏是混世魔王,誰都不服,只唯姐是從,任念教育他,他就乖乖聽着,還能聽進心裏去。

“知道了姐,知道了。”

另一個男員工跟着點頭:“知道了任姐。”

任念拿着夾板隔空虛點他們兩下,折回儲物間找路瓊,叫她去前面看店,卸貨的活交給兩個男生。

路瓊說沒事,多一個人幫忙就能早點弄完,任念不聽,推搡着她去前面,還勒令禁止她踏足後院。

路瓊哭笑不得,收下任念這份好意。

搬貨的時候全神貫注,這會兒閑下來,一雙手磨擦地火燒火燎,左手食指不知道被什麽東西不小心劃出一道口子,幾乎根食指一樣長。

店裏有醫藥箱,路瓊準備先去衛生間洗手再去包紮。

冰涼的水流沖刷着傷口,刺痛細密,髒污都洗幹淨,她抽出兩張衛生紙,擦拭着傷口邊緣,低着頭往外走。

傷口周圍涔出點點血珠,破了點皮,露出紅肉,不算太嚴重。

路瓊蜷起手,拇指指腹撚着其餘四指指腹的厚繭,輕呼口氣。

她這雙手,是養不好了,

或許,她和陸明霁的鞋之間是有些不解孽緣。

再一次踩到陸明霁,路瓊心裏升起這個念頭。

衛生間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門口用一條塗鴉印花的門簾做隔斷,只遮一半,不至于擋住全部視線,是路瓊沒留神。

而且就算是對方的責任,店裏都是顧客,路瓊一個員工也要先道歉,她沒來得及看來人具體什麽樣子,條件反射半鞠躬:“不好意思,不小心踩到您了。”

又是一雙白鞋報廢在路瓊腳下。

陸明霁感覺自己被訓練出抗體,已經能用接近平心靜氣的态度來對待路瓊在他雷點上反複橫跳:“我看你挺好意思,每次見面都要踩我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