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已到了溫宜周歲宴上,甄嬛在我夢裏跳驚鴻舞,而華妃則吟誦了一段《樓東賦》。
醒來時是二更時分了,由于剛剛做完夢醒來,我也睡不着了,幹脆出去走走吧。臨走前,我瞥見桌上有一支鳳穿芍藥的步搖,這不是我前次重生時從曹琴默手中拿回來的嗎?可是黑衣人之前告訴我每次重生做的抉擇都是割裂的,這支步搖又怎麽會在這兒?我揣着一肚子疑惑,将其放入懷中。
不知不覺間,我走到了華妃所在的清涼殿。我忽然想起來,這會兒華妃正處于失寵階段,我突然來找她,是不是有些不妥?
正思索間,我瞥見殿內燭火依舊,若有若無地傳來一陣背書的聲音:“君情缱绻,深敘綢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無休。奈何嫉色慵慵,妒氣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于幽宮。思舊歡之莫得,想夢著乎朦胧……”是華妃的聲音,只是背得磕磕絆絆的,也是,她本就不擅長這個。前世宴會上這一小段《樓東賦》怕是背了好幾天。
我推門而入,見我到來,華妃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忙行禮道:“夜深了,皇上怎的來了?”
“朕睡不着,出來散散步,路過這兒,聽見你背書的聲音,就進來瞧瞧。”我上前拿起桌上的一本冊子看了一眼:“這是梅妃的《樓東賦》吧!你一向不喜詩書,怎麽如今倒有如此興致?”
“臣妾愚昧,聞聽詩書可以怡情養性,臣妾自知無德無才,若不修身養性,實在無顏面侍奉皇上。”
我佯裝不悅:“朕一向喜歡你的真性情,怎麽如今你在朕面前也學會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見她愣住,我嘆了口氣:“罷了,你既說對《樓東賦》有感,何不說來聽聽?”
“《樓東賦》乃唐玄宗梅妃所作,梅妃當年也曾寵冠後宮,深得玄宗喜愛。可玄宗有了楊貴妃之後就冷落了梅妃,将她幽閉于上陽宮。這篇《樓東賦》就是梅妃寫于幽閉上陽宮之時。臣妾每每讀到最後一段,都深感梅妃思君情長,為她傷感不已。”她看向我的眼眸中蓄了淚水,情意綿長。
我知道這篇《樓東賦》是她前世為了複寵而準備的,可她對我的情意卻是真的。我拉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朕視若瑰寶,朕不會讓你成為第二個梅妃的。”
我從懷中掏出那支鳳穿芍藥的步搖,戴到她頭上:“這支步搖是朕登基之初送你的,當時朕找了不少能工巧匠,耗費無數方才制成,朕幫你要回來了,下次可不許随便送人了。”
她摸了摸步搖,微微一笑:“臣妾以前竟不知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珍惜,再也不贈予旁人了。”
我笑道:“還是戴在你頭上好看。”
溫宜周歲宴上,後宮嫔妃和我幾個現存的兄弟都有參加。連久病的端妃也出面了,還将當年陪嫁的項圈送給了溫宜。
開宴後,殿內奏樂,跳起了歌舞,每年都是同樣的內容,一點新意都沒有。我興致缺缺,此時我瞥見甄嬛偷溜了出去,我心中一動,便借解手為名出去散心,悄悄尾随其後。
我瞥見甄嬛在池邊坐下,脫了鞋襪,在池中浣足戲水,她的婢女流朱站在一旁。我正欲上前,卻見允禮持着個酒囊已先我一步走上前,我停下腳步,借着一棵樹遮掩,想看看會發生什麽。
甄嬛扶着流朱欲下水游樂,卻不防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池中,允禮忙拉了她一把,将她拉上岸。
“你是誰?你躲開!”流朱推了允禮一把,護在甄嬛身前。
“自己都成落湯雞了,還顧別人?”
流朱斥道:“誰啊?大膽無禮!”
甄嬛神色慌亂,允禮則一個勁地瞧她,視線定格在她**的腳上,甄嬛忙用衣衫遮掩。
“李後主曾有言,缥色玉柔擎,來稱贊佳人的皮膚白皙,所言果然不虛。可是我看不如用缥色玉纖纖,更見玉足的雪白纖細之妙。”允禮說着喝了一口囊中玫瑰醉。
前世的我不曾見到這一幕,此刻則是為允禮的輕佻無禮而怒不可遏,聯想到了甄嬛和允禮私通的事。其實重生這麽多次,我一直躲着甄嬛,也是對她餘情未了,不知該怎麽面對她而已。可現在見到這一幕,我忽然想到她前世可是背叛了我,還害死了我啊!我怎麽能重蹈覆轍呢!
我從樹後走出,鼓掌大笑:“好一個缥色玉纖纖!”
二人俱是大驚,允禮更是失色,忙跪下行禮。
“老十七既然喜歡這對玉足,朕把她賜給你如何?這樣你就可以日日欣賞把玩!”
“皇兄此話當真?”允禮臉上竟有喜色。
甄嬛忙道:“王爺請自重!我是皇上的妃嫔!”
“啊!我……臣弟不知……”允禮低頭告罪。
笑話!他不知?能來這圓明園,又作此打扮的,除了我的妃嫔就是王爺們的家眷了,無論是哪個他都冒犯不得!我看他就是見到個美人就亂了心智要出言調戲,完全不顧對方是什麽身份!
“那你以為是誰?”
“是臣弟冒失,皇兄恕罪!”
此事傳揚出去到底于我聲名也有損,我壓制住怒火,道:“今日之事朕可以當作不知道,但若是傳揚出去一個字,朕絕不輕饒!你即刻滾回京城,不要再來圓明園了!”
回到宴席上,曹琴默提議要讓衆嫔妃表演節目,在場衆人紛紛同意,我拗不過,也答應了。
果不其然,曹琴默抓阄,抓到讓甄嬛跳驚鴻舞:“皇上,莞貴人姿貌本就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合該由妹妹一舞。”
欣常在道:“這驚鴻舞由唐玄宗梅妃所創,本已失傳許久。但是純元皇後酷愛歌舞,幾經尋求原舞,又苦心孤詣地加以修改,曾經一舞動天下,那在宮中可是風靡一時啊!”
富察貴人道:“這驚鴻舞最難學習,舞好了那是驚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東施效颦了!”
欣常在解圍:“莞妹妹才多大呀,怎能作得了驚鴻舞呢?曹貴人為免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曹琴默笑道:“莞貴人天資聰穎,這驚鴻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倘若說舞得不如純元皇後,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禮呢?”
甄嬛起身道:“妹妹之舞實在是不登大雅之堂,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華妃道:“不能跳就算了,何必勉強呢?純元皇後之風姿,想必如今是無人能夠媲美一二了。”
齊妃也來摻合一腳:“華妃這話倒是激将了,若是莞妹妹不跳,那便掃了惠貴人和曹貴人的顏面,也掃了大家的興致。若是舞了,如果舞得不好,也難免落個笑話,舞得好就罷了,只是若仿了純元皇後之舞,那恐怕是對先皇後不敬了。”
我心中怒意積壓,華妃也就算了,其餘這些人一口一個純元如何如何,純元也是她們能議論的嗎!況且經過剛才在池邊的那一幕,我此時看甄嬛只有厭惡,我甚至恨起了她那張酷似純元的臉,她也配!只是我不好發作。
這時,敦親王允?跳了出來:“皇上,臣弟在外聽聞皇上又得一位莞貴人,才貌雙全,卻一舞不會,恐怕連臣弟府內的歌舞伎都不如啊!這樣怎能侍奉皇上呀!”
前世的我礙着老十母家的出身倒是對他忌憚幾分,如今重活一世自然有千萬種辦法對付他,無需忌憚這個草包了。我冷笑道:“純元之風姿,豈是常人能及!後人無論模仿得如何都是對純元的不敬!朕這就下令,日後宮中不許再作驚鴻舞!”
朕就是這麽霸道!誰讓朕是皇帝呢!
再次入夢,這回我夢見沈眉莊跪在地上,我一把拔掉了她頭上的簪子,痛斥于她。
醒來時,我正攜了皇後往外走,瞥見不遠處有個人影跑過去,鬼鬼祟祟地藏在樹後。“誰在那裏鬼鬼祟祟?”我喝了一聲。
兩名侍衛跑過去将那人抓住押了上來,是個宮女,手裏拿着一個布袋。被抓時她口中直嚷:“別抓我別抓我,我是伺候惠貴人的!”
這個場景怎麽這麽熟悉呢?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房屋上懸着的匾額:閑月閣。
嫔妃們都跟了出來,曹琴默指着宮女道:“這不是惠貴人宮裏的茯苓嗎?怎麽在這兒鬼鬼祟祟的?”
蘇培盛上前奪過布袋:“手上拿的什麽東西?想偷了小主的東西夾帶私逃?”
沈眉莊上前:“好個沒出息的奴才,趕快給我拖出去——”
我打斷了她:“你有身子的人,何必動氣?”
茯苓道:“小主救我啊!”
“你做出這樣的事,叫我怎麽容你?快去快去!”
“等等!”曹琴默上前翻看布袋,翻出一條帶血的褲子,吓得扔在地上:“這是什麽!”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最終,欣常在一語驚人:“莫不是惠貴人見了紅?”
華妃開口道:“皇上,這丫頭古怪得很,臣妾愚見,不如拖去慎刑司好好查問一番。”
沈眉莊氣極:“手爪子這樣不幹淨,趕快給我拖出去拷打!”
“小主,奴婢替您毀滅證據,可您卻狠心棄奴婢于死地,奴婢何必再忠心于小主?”茯苓膝行上前:“事到如今,奴婢再也不敢欺瞞皇上了,小主她其實根本沒有身孕,這些衣服也不是奴婢偷竊的,是小主前兩天信期到了,弄污了衣褲,讓奴婢去丢棄的,這些衣服就是鐵證啊!”
沈眉莊吓得花容失色:“皇上,她,她污蔑臣妾!”
我吩咐道:“惠貴人受驚,去請太醫來!”
沈眉莊道:“蘇公公,請為我去請護胎的劉太醫吧,只是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他當值……”
蘇培盛說不是劉太醫當值。我說:“此事有些蹊跷,惠貴人的胎一直是劉畚看護的,他不在就去他的住處找。”
我讓衆人到裏面等候,不一會兒,蘇培盛慌慌張張地來禀:“皇上,奴才去了劉太醫住處,發現空無一人!奴才便請了章院判來。”
我讓章彌給沈眉莊診脈,章彌說并無胎象,保險起見,又推薦了江誠來看一看。江誠看後确定地說并無身孕。
沈眉莊身邊的采月反駁道:“這話不對,小主明明月信不來,嘔吐又愛食酸,這不是懷孕的樣子嗎?”
“可是依臣愚見,小主應該在前幾日就來過月信,只是月信不調,有晚至跡象,應該是服藥所致。數月前,惠貴人曾找臣要過一張推遲月信的方子,說是月信常常不調,不易得孕。臣雖覺不妥,可小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龍裔着想,臣只好給了小主方子。至于小主為何嘔吐愛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
沈眉莊跪下道:“皇上,臣妾是私下問江太醫要過一張方子,但是此方是有助于懷孕而并非推遲月信啊!”說着拜倒在地:“臣妾實在冤枉啊!”
“方子在哪兒?白紙黑字,一看分明!”
不出意料,方子不翼而飛了。
我看了一眼跪着的沈眉莊,嘆了口氣:“起來吧,朕相信你。”
聞言,她一臉驚喜和感動。我接連下了兩道命令:“蘇培盛,傳朕旨意,下海捕文書,即刻搜捕劉畚!另,茯苓和江誠,打入慎刑司嚴加審訊!”
華妃急了眼:“皇上,這事明擺着就是惠貴人假孕争寵,不關江太醫的事啊!”
我向她投射了一道冷冽的目光,再加上曹琴默拉了她一把,她這才不言語了。
我接着對沈眉莊道:“只是你如今尚未擺脫嫌疑,為**言紛擾,在茯苓和江誠招供以及抓到劉畚之前,暫且禁足閑月閣吧。”
回去後,我找來幾名血滴子,讓他們秘密抓捕劉畚,務必趕在華妃派去追殺的人之前抓回劉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