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塵渡我 - 第 41 章 天道并不在意你是神是魔、是好人……

第41章 功德 天道并不在意你是神是魔、是好人……

江白榆沉着臉毫無目的地疾走, 走着走着忽然聽到前面有人說話。

楚言川與楚言禾正站在一棵石榴樹旁邊。樹上結滿了石榴,沉甸甸地壓着枝頭,火紅的果子映着因飲酒而微紅的臉龐。

楚言川同楚言禾說江白榆的事, 說完遺憾地嘆了口氣。

楚言禾撇着嘴“哦”了一聲。別人看不上她,她自然不會開心, 但也只是不服氣罷了。

江白榆是很好看沒錯,可她和他都沒說過幾句話, 算不上熟悉, 遑談了解。她還不至于看到個俊美的男人就要死要活,又不是發桃花癫。

楚言禾說道:“他不喜歡就不喜歡呗, 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天下的男子比那河裏的魚還多。”

楚言川又問道:“你覺得歲晏怎麽樣?他是京城人,只是不知道婚後願不願意住在玲珑城。”

“他?他不行。”楚言禾想也沒想就拒絕。

“他怎麽不行?我看他也是一表人才,談吐不凡,能配得起你。”

“他背着那麽大一把劍,”楚言禾一邊說, 還一邊張開雙臂比劃, “說明他膂力驚人, 我要是和他成了親, 我肯定打不過他。”

楚言川哭笑不得,“我的好妹妹,誰家成親是奔着夫妻互毆去的?”

“總之不行, ”楚言禾說着說着,忽然眼睛一亮,“愛哥,你覺得雲輕姐姐怎麽樣?”

“啊?”

楚言禾一拍巴掌,“你要是娶了雲輕姐姐, 那我豈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了?”

“小妹,你別亂說話,她雖是修道之人,到底是個女子,我們莫要壞了人家清譽。”

“那愛哥,你喜不喜歡她嘛?”

“我——”楚言川剛要說話,忽然看到江白榆。

江白榆沉着一張俊臉,大步走近。

楚言川心裏有些疑惑。明明剛才和他分別時他還是好好的,怎麽現在臉色這麽差。

兄妹倆以為江白榆有話要說,至少該打個招呼,但是他沒有。

他目不斜視,看也不看這兄妹倆,好像不認識他們。

兄妹倆的視線一直追着他,就這麽看着他沉默地即将走過去,仿佛真的只是路過。

他走到楚言川身旁時,楚言川忍不住喊了他一聲:“白榆。”

江白榆忽然一擡手,楚言川吓了一跳,以為白榆要打他。

但江白榆只是擡手握住了楚言川身旁那棵石榴樹的樹幹。

那樹幹比碗口還粗一些,江白榆一掌不能完全合攏,約莫握了一多半。

兄妹兩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江白榆單手握着樹幹,樹上群果搖晃,仿佛受驚一般。只聽窸窸窣窣的土壤翻動的聲音,那石榴樹的根部開始拱起。

再之後是咔咔咔的、樹根被硬生生扯斷的聲音。

一棵比碗口還粗的石榴樹,就這麽被他單手拔了起來。

楚氏兄妹看得心驚肉跳,目瞪口呆。

江白榆面無表情地拔起石榴樹後,單手抓着它,往地上重重一掼。

随後揚長而去。

楚言川與楚言禾兩個都吓得肩膀抖了抖。

楚言禾瞪着眼睛,看看地上破碎淩亂的石榴樹,又看看江白榆的背影,用一種做夢般的語氣對哥哥說:

“他有病吧?”

——

雲輕有一點後悔。

要早知道江白榆不喜歡這種玩笑,她肯定不會開的。

這會兒他生氣直接跑不見了,她想着哄他又不知從何入手。

若是浮雪,給點好吃的好玩的基本就能讓她眉開眼笑,也不知道江白榆有什麽愛好。

楚言禾又跑來告訴她,江白榆突然發瘋,拔起一棵樹就跑了。

雲輕吓了一跳,“他扛着樹跑了?”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感覺有點滲人。

“不是,他把樹扔了,石榴都摔裂了一地。”

雲輕松了口氣,還好,沒瘋到那個地步。

……

一直到傍晚時分,江白榆才又出現。

彼時陽星西墜,夕陽在畫檐遮下一片陰影。

雲輕站在陰影裏,看着遠處水邊的蘆花。白色的大片的蘆花被殘陽染了一層薄薄的金紅,如煙如霧,如淡金色的雪。

蘆花邊兩只白鷺靜立,不知受了什麽驚,忽然展翅鑽進蘆花蕩中。

江白榆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雲輕的視線裏。

他背着手,披着晚霞走到她面前,說,“雲輕,對不起。”

雲輕有些意外。

江白榆:“下午是我不好,喝了點酒,氣不順,亂發脾氣。”

雲輕搖頭,“哪裏,是我不好,不該亂開玩笑。”

江白榆靜靜地注視她。

雲輕又問:“你去哪裏了,我擔心了好久。”

江白榆就笑了,濃密的眼睫輕輕掀動了一下。他把手伸到她面前。

雲輕定睛一看,他的掌心裏躺着一根白玉發簪。

她愣住,“給我的?”

“嗯,給你賠不是。”

雲輕拿起那根發簪。

上好的白玉,雕成一枝盛放的蓮花。蓮花小小的一朵,旁邊還有一片圓圓的小葉子。花瓣邊緣、花蕊和葉子的脈絡都鎏了金,突顯形狀。

既溫和又華麗,既優雅又精致,還帶着一絲內斂的貴氣。

雲輕握着發簪,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

次日他們沒出去玩。雲輕教了楚言禾劍法,之後拜托楚言禾做一件事,那就是拿一些往年新娘子的生辰八字兒,她要看一下。

這倒不難找,楚言禾直接派人去崇神會要來一份。

崇神會的人實在精明,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勾當,不好拒絕,眼看着送親在即,又怕這位大小姐生事,于是一邊給了過往新娘登記的冊子,一邊又讓人去知會了楚言章。

雲輕坐在一個涼亭裏,把冊子上最近二十年的山神新娘八字兒都測算了一下。

浮雪和楚言禾站在涼亭的臺階下,揉碎了花瓣逗鯉魚。

程歲晏坐在雲輕身邊看她測算,順便學習,手裏像模像樣的拿着個尖細的毛筆和潔白的小冊子。

楚言川坐在他們對面,一邊喝茶一邊聽他們讨論,雖然聽不大懂,但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江白榆站在雲輕身後,也在看她。

看到她烏發間插着那根簪子,他眼裏浮起一點笑意。

雲輕一邊測算一邊給程歲晏解釋一些東西,蔔算一術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大方向倒也大差不差。

一連算了二十個,她合上冊子。

浮雪和楚言禾見她算完了,丢掉花瓣走上涼亭。

雲輕緩緩吐了口氣,說出結論:“這些女子都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是身負功德之人。”

程歲晏感覺這個結論很古怪,懷疑地看着她,問道:“身負功德還會被嫁給山神嗎?難道當山神夫人真是好事?”

楚氏兄妹對視一眼,也是滿臉困惑。

雲輕搖了搖頭,“功德與氣運之間沒有必然聯系,就像有個說法是好人有好報,又有個說法是好人不償命。

實際上好人的命有好有壞,壞人的命亦是有好有壞。天道是無情的,天道并不在意你是神是魔、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一番話近乎無情,颠覆了程歲晏的認知,他愣了好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麽,苦笑一聲道:

“你說得對。有些人壞事做盡,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榮華富貴,姬妾成群……”

他忽然有些迷茫了,自言自語道,“那既然如此,功德又有什麽用呢?為了向世人證明天道無情嗎?”

雲輕解釋道:“功德可使人更有悟性,更容易證道。通俗來講,就是有功德之人修煉成仙的機會更大一點。

倘若沒有踏入修行,這些人作為普通人時,也往往更加聰慧,更易體察萬事萬物的道理。人世間的許多聖人都是身負功德之人。”

“原來如此。那山神挑選這些身負功德的女子做新娘,又是什麽意思?”

雲輕微微嘆了口氣,低頭摩挲着手邊一個茶碗。她忽然有些不忍心開口了。

江白榆輕輕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随後對程歲晏說道:“根據我們的猜測,這些女子,多半是被吃了。”

“啊?!”程歲晏此驚非同小可,手中毛筆一松落在小冊子上,點出一團墨污。

楚氏兄妹也變了臉色。

程歲晏結結巴巴地重複道:“吃、吃了?”

“嗯。”

“是我理解的那種嗎?”

“是,就像你吃牡丹饅頭一樣。”

“別這樣說。”程歲晏痛苦地捂了捂肚子,拼命壓下嘔吐感。他今後應該是再也吃不下牡丹饅頭了。

江白榆繼續說道:“功德之人不僅自己有修道的優勢,在一些邪修眼中亦是上好的補品,吃了有助于修行。”

“我懂了。”程歲晏沒有勇氣聽下去了,“你別說了。”

楚言禾臉色慘白,怔怔說道:“他們送親了幾百年,那就是說,有幾百個無辜的女孩子被吃了?”

“嗯。”雲輕點頭,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等八月十五,我們去會會那位山神。”

忽然一道聲音傳來:“不能去。”